傍晚匆匆趕到,在約定的街角與阿泰碰面,highline的金髮直留到肩上,一身板仔look,最格格不入是那文青專用的圓圓黑眼鏡。我故意佻皮的說:這已是九十年代的打扮,哈……似人地輔導你多啲!
人是多麼主觀又勢利的動物。外表、打扮,著咩衫、讀邊間學校、做邊行、賺幾多、開咩 車、住係邊、銀包咩牌子、點解仲用緊 i phone4?In or Out?成功或失敗?一個個被消費文化形塑出來、主流社會認定的優越或負面標籤,早已貼在每一個人身上,這種負重自動換算成一個人在社會上所處的階層或價值。
「有時我啲仔會講:你睇我,身上有紋身,好似我啲咁嘅人仲可以做得咩?我會同佢講:唔係呀!你睇我,同你差唔多之嘛!一樣可以讀番書、一樣可以幫人。我聽見佢哋咁講真係好心痛,只要俾機會佢。」
人,本來是一張白紙,進學校時可能只有幾筆塗鴉,當落到外展社工手上時,有的可能已被揉成一團扔在地上,旁人不知踩了多少腳,變成一張字跡斑駁的廢紙。但其實在長滿芒刺的硬殼下,這些危機少年的內心還是很柔軟,還是有無限的空間去書寫和創造人生,只要有人相信他們,願意聆聽他們,在低潮期扶他們一把。
迷思一:社工救到人?
外展社工阿泰自言小時候成績「超差」,轉過幾間學校才畢到業,從這些輟學、沒有工作或離家出走的少年當中,或多或少看到自己當年的影子,特別是那份只有憑自己才能跨越的挫敗感。
在他眼中,並沒有將「社工」看得很高,「不敢說救到他們,責任太大!只能說是陪伴者,幫他們解決問題,從一些微小的事情開始替他們分析,認清利弊,教他們要保護自己,不要亂替人做事,任何地方都會有陷阱。」
特別是澳門現在富得流油,遍地黃金,誘惑越大,陷阱越多,外展社工要找到切入點就更難。「現在細路仔都很有錢,父母俾的,外人俾的也有,但社會問題一樣存在。現在不用打打殺殺,這些勢力轉型變晒做公司。以前在街頭、公園、遊戲機中心還可以找到他們,現在轉到私人場所、在某某個人家中,很難接觸,多數靠we chat。以前可以約出來飲杯野 、傾下,現在已經吸引唔到佢地,佢部電話仲靚過你,仲難勸!」
迷思二:傾一傾好神?
聽我講?醫生要病人戒口就戒口,老師說你是對就對,錯就錯,一定要聽佢講,但社工不是這樣的,我們沒有這專業權威。」或者說,一種類似伙伴、兄長的關係可能更貼切,所有溝通和輔導都要建立在時間、用心和互信之上。現在八成個案都是他們在外主動結識,一個個在街頭「撈」回來。一路走來,有時很難預知改變的「因」在哪裡,「果」何時才見得到。
「曾經一次,有個仔說很多謝我,如果當初無我同佢講一句說話,不會堅持走到現在,有機會同家人破冰。我當時真的傻了,原來幾年前一句話他一直記在心上。語言的威力很大,作為社工,我們說每一句話都要很謹慎,你不知會對他們有甚麼影響。」
迷思三:玩遊戲過日晨?
社工經常被戲謔只是會「辦活動、玩遊戲」。對阿泰來說,一個「玩」字可以包含更多,如何給這些年青人一個機會,鼓勵他們跳出工作以外去追夢,重拾自信,尋回自我,有時他們缺的不只是舞台,很多資源和政策對這些身處弱勢的青少年來說門檻實在太高。「政府現在推文創,鼓勵多元發展,但這些只適合有一定教育條件、有錢的人。呢班細路無機會不代表無能力,只是在這個社會階層,他們看不到出路。」
2012年阿泰和同事曾舉辦一個以世界末日為主題的「街舞表演」,希望帶出無論世界末日是否真的要來,也要緊握每一天,活得無憾。「當時這個主題真的很好,很觸動一班年青人,他們本身也很有音樂天份,從無數次練習到外地交流,最後面對幾百人的正式演出,有一個自己真正的舞台去發揮。其實他們很期待家人來看,相信他們會做得到,結果他們真的做到了。」
從多媒體、街舞、Band Show巡迴表演,到四圍搵朋友落嘴頭幫細路找「試工」的機會,不要整天無所事事流離浪蕩。為了搭建這些平台,阿泰往往要搞盡腦汁,既要找到他們的共同興趣,看準需要投其所好,又要張羅各種資源,跑程序、寫文件、申請資助。更頭大的是,千百個人有千百種不同的方法,一本通書不能睇到老,這次ok!下次又要度另一條橋,真係變魔術都變唔切!
每個時代都會有一班失落的青少年,無法符合應試教育的硬指標,被摒棄在社會體制以外,如何讓他們學到一技之長,而不是全跑到賭場或夜場很重要。阿泰認為政府其實可以做得更多,例如:勞工局以往有很多不同種類的培訓課程,但現在都減少了。這些青少年很需要「試工計劃」,讓他們重新投入社會,政府可否創造條件提供更多誘因?澳門有很多賭場,但還未有一個24小時全天候開放的球場、青年綜合活動中心,一個青少年無錢也可以落腳、遠離危機的場所。社會需要一個更大的安全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