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的一元出路:賭場?!

晚上十點下班後,阿康依約來了。阿康個子蠻高、身材頗健碩 (除了那個不爭氣跑出來的小肚腩)、短髮,鼻樑上架著白色的眼鏡。他很健談,大概因為座上還有他從小就認識、曾經一起學畫畫和同樣都選讀了自己最喜愛的視覺藝術的好友。

阿康修的是廣告設計,今年暑假於廣州美術學院畢業。懷著滿腔熱誠和希望,一心以為回到澳門可以找到理想工作的他,最後當了賭場的荷官:一份除了薪水吸引外他並不喜歡的工作。他曾嘗試找設計的職位,出乎他意料之外發現這個行業正在萎縮,即使有空缺,入職的人工有些甚至低過廚師,令他很氣餒。

「得七、八千蚊一個月,點夠俾阿媽呀!」

他無奈地說。

蓬勃的澳門娛樂博彩業並沒有給本地設計行業帶來預期的商機。據聞賭場的設計團隊高層核心成員幾乎都是外國人,他們負責規劃宣傳公司品牌的總體設計素質,大概只有小件零工才輪到澳門人吧。

阿康的畫功了得,曾拿過大陸和台灣的獎項 (包括金獎),於是他去應徵學校美術老師的職位。見工時他被告知要在大學補修一年教育課程,才有資格當美術教師,當然校方沒有保證他修畢課程後會僱用他。

「他們可以先請我,等我一面教一面讀,起碼俾我一個機會呀!」

阿康頗有怨言,更何況有些接見他的人連「廣州美術學院」這個名字也覺陌生。

阿康批評澳門特區政府對回澳就業的境外留學生的出路問題關注不足,沒有提供基本的就業資訊,像他這樣離澳已有幾年,自然缺乏人脈網絡,根本不曉得找工作的門路。

他總結這期間的應徵經驗就是這個城市出現了「資源錯配」和「浪費人才」的問題。阿康指出,在他認識的朋友中,有畢業於北京中央音樂學院的,如今只能跑幾所學校當課後音樂組的兼職教師;還有一個是廣州美院建築系畢業的,至今仍然待業。他不無感慨地說:「無論你係學士畢業或碩士畢業,出路都係一樣──賭場,因為除了賭場,在生活指數日漸高漲的今天,根本無法找到對口又能養活你的工作。」座中他的友人透露,曾見過榮譽學位畢業的大學生當荷官。

阿康雖然也曾羨慕留在澳門讀藝術的好友目前的發展,例如藉由學院的人脈關係得到較多舉辦藝展的機會等,但他覺得快畢業的好友對前景仍很迷惘──澳門能養活全職的藝術工作者嗎?

阿康對賭場工作的評價是,「消耗人的青春、磨滅人的意志」。過去兩個月在職場見到的景象,促使他萌生儘早離場的決心,皆因在賭場裡他看不到自己有未來。

他不想自己像那些十來歲 (法例生效前) 入職至今廿來歲仍是莊荷的年輕人一樣,淪為麻木派牌人一族。他更警惕自己不能沾染賭癮,並計劃一年後投考警察,如今正積極存錢作為投考紀律部隊前矯正視力手術之用。

他對自己當初選擇廣告設計的決定今天卻要在賭場上班的現實,戲言是「選錯了專業」,因為入職莊荷是不論學歷高低和專業能力,只要被錄用,月薪都是一樣的。他計算過,以目前的條件想晉升到月入兩萬多的主管職位,差不多要用10年時間。要是他留在澳門修讀有關旅遊博彩業管理的高等教育課程,畢業後不但工作有保障,而且入職就是主管。

結束訪問時已過了午夜,於是和阿康順路走了一段,在路上他說得最多的,仍然是設計的職位供求、政府的資源分配和工作外判等問題。他表示如果薪水不是太低的話,仍然希望可以在設計行業發展,因為設計始終是他有興趣的工作。說話間已走到議事亭前地,阿康瞥見廣場邊上民政總署的流動廣告。唉,這個標題字的用色和背景圖案色彩有一半分不清的廣告,竟然置放在最旺的遊客區當中!阿康的反應頗大:

「民署到底請了個甚麼人做設計,這種低級的錯誤都會犯,字和圖分不清是廣告設計的大忌喇。」

阿康的揾工經歷所反映的本地大學生就業現象已經不是新聞了。今年大四的Kinson過去兩個暑假都在賭場的業務推廣部兼職,就他個人在職務範圍內的接觸所見,來應徵荷官職位的不乏來自不同專業的大學畢業生,例如會計、工商管理、設計等,甚至有大學三、四年級的學生輟學投身博彩業。雖然澳門有研究顯示,博彩業的獨大使青少年容易產生金錢掛帥的價值觀,然而有時候情況反而是家人慫恿其子女入行博彩業的。Kinson有一位在台灣中文系畢業的朋友,回澳一段時間還沒有找到工作,他的家人便提議引薦他入賭場。

是誰常把「澳門沒有人才」掛在口頭的 ?誰是這個說法的得益者?人才問題到底是出自我們的制度,還是我們的教育文化 ?特區政府在人才培育和資源分配上有沒有長遠的政策和規劃?數據顯示特區政府去年在教育的財政撥款為117億澳門幣,遠比鄰近地區同類型撥款高出數倍。但這項龐大的財政是用在硬件設備上,例如興建新校舍,還是在提升教育素質的軟件建設上?看看教青局要求教師自我增值時只承認哪些課程?教師在僵化的制度規範下,為甚麼沒法修讀和自己專業相關的境外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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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快要10歲的小朋友,拿起相機隨心拍下的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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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元夢想,一元出路?── 小城教育反思系列(一)
當教育變成一張面子、一門生意,被標準化生產、打磨、編號的人才,澳門的教育,還有夢嗎?校園到底想培養出甚麼樣的人才?施教/受教者夢想的邊界在哪裡?或者其實,學生對未來也不需要想像,因為出路,往往只有一種模樣。關於教育,我們實在有一籃子問題。或許他山之石可作引導(但又是哪座山?)當先進地區(如芬蘭)正在減課時、排除以量化作為教育唯一目標,並進行生命和全人教育的同時,澳門引進的外地優才教師能給我們甚麼?這一期,我們嘗試從教育生產線的末端 ── 出路,看看到底這個城市的教育,正在面對哪些嚴峻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