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25日晚上在網絡和香港的電視上看到了梁振英擊敗唐英年,當選了香港特首的消息之後,我真的爲香港人感到高興。這是民主政治在中國的另外一個地方取得的一個小小的勝利。當然,這還不是一人一票選特首:他是由一千多人組成的特首選舉委員會來選出的。整個選舉得到不少香港人的詬病,認爲是小圈子選舉。港大的民意研究計劃還舉行了模擬投票,結果有20多萬人投票,其中超過半數的人投了白票,以示對無論是梁振英還是唐英年都不滿意。很多電視臺的評論員們都說梁振英的施政會遇到很大麻煩,因爲他的民意基礎不够。
但是,儘管有上面所有這些不滿意,這次香港特首畢竟是在現有政治框架能够允許的範圍內、有競爭性的選舉。在整個選舉過程中,政治人物們在學習如何檢視自己,市民們在學習如何提出自己的訴求。這個過程有競選、有辯論、有民調、有媒體的積極評論、有民衆的普遍關心,大家都在學習如何對這個社會負起責任來。中央政府也在學習如何對待香港的民意。我相信中央政府是重視香港民意的,否則就不會將自己的支持對象從唐英年轉到梁振英身上,儘管他們的拉票活動是否合適,還值得商榷,因爲儘管是“一國兩制”,但是“港人治港”、“高度自治”的原則决定了香港人有權利、有能力自己决定自己的事情。中央只要相信港人、無爲而治、樂觀其成就好。
那麽在這個過程中大家學到了哪些民主的真諦呢?第一,在爭取一人一票選特首的時候,大家在學習選民人人平等、相互尊重的原則;大家也在學習誰都不應該將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別人頭上的原則(the normative equality premise)。第二,大家也學習到每個人都知道怎樣對自己最好;而且到底怎樣最好,同是理性的人會有不同的看法(the epistemic equality premise)。港人或許現在敵我觀念還很强,但是在選舉過程中,他們會學到如何理性地看問題,尤其是從別人的角度看問題。第三,個人利益、群體利益、國家利益永遠是會有衝突的(the fact of pluralism or the utopianism of harmony premise)。這些都是正常的。這些矛盾也只有通過討論、通過程序的正義,即選舉,才能調和。這才是正常的社會,正常的解决矛盾的辦法。
換句話說,在經過這一次次的選舉紛爭之後,香港社會在逐漸學習如何進行平等競爭、理性選擇、調和矛盾。他們正在一步步地成熟起來,正如臺灣社會一樣。
反觀澳門,不免讓人感到有點悲哀。爲什麽呢?
從上面這些民主的原則來看,第一,在世界發展的大勢是以尊重人權、選民人人平等、互相尊重的情况下,澳門人對平等問題似乎沒有太大的感覺。澳門有50多萬人,其中約30萬人是選民。如果他們在政治上是平等的話,他們都應該有選舉特首和議員的權利。但是現實是特首由一個選舉委員會選出,多數議員由委任和間選産生。當然如果特首選舉委員會的委員是由澳門的30多萬選民選出的,間選議員是由界別的普通成員選出的,那麽他們也就有了代表性,選民的平等與被尊重也得到了實現。但事實幷非如此。
在主流媒體上我們常常看到仍然是澳門“與別不同”,堅决不向香港或者臺灣學習,對西方民主更是反感。那麽,在澳門真的是有人在政治上高人一等,多數人是弱智的,至少是落後的,需要繼續被教育的,所以不能給他們選舉權,而可以將“高等人”的意志强加在“低等人”身上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們不應該爲澳門感到悲哀嗎?
第二,香港有幾位候選人來競爭上崗,最後由不同觀點的人在經過碰撞之後,選出現在的候任特首。儘管整個過程還有很多瑕疵,但是多元的觀點畢竟得到承認,經過碰撞,今後可以做得更好。那麽爲什麽澳門就不能呢?難道澳門人沒有多元觀點嗎?不需要碰撞嗎?在各種理性的碰撞之後,大家也還是要承認選舉的結果,生活還是要繼續下去。下次的選舉一定可以做得更好。2017年特首普選之後,相信香港人會變得更加理性。
在澳門,可能有些人會把這些碰撞看作是亂象。其實這些所謂“亂象”正是選民自我教育、自我學習、自我完善的過程。是一個理性選擇的過程。如果沒有這個過程,人們就無法學會如何理性地處理自己和他人的矛盾。而且只有經過這個過程,人們才能學會現代文明,學會表達自己的觀點、尊重別人的觀點。候選人才能學會如何接受全民的檢驗,處理可能的抹黑、扒糞、大卸八塊等等考驗。候選人和選民在這個過程中也都會學會如何讓正面競選最終戰勝負面競選。臺灣選舉的成熟過程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澳門社會一天不進行這樣的碰撞,也就一天不會達到理性的成熟。
第三,在香港,個人利益、群體利益、國家利益之間的矛盾被暴露無疑。其實有矛盾、有衝突才是社會的正常狀態。通過協商、通過討論、通過選舉的程序,這些矛盾得到了解决。然後再出現矛盾,再解决矛盾。這樣,才能真正達到社會和諧。反觀澳門,老百姓聽社團的話,社團聽政府的話,政府聽中央的話,大家一片和諧。這難道是正常的嗎?事實是矛盾被掩蓋了起來,大家對其保持沉默。
“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無聲息的緣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魯迅《紀念劉和珍君》)。這難道是澳門社會所樂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