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世遺遇上世遺─澳門和檳城的對話

應馬來西亞檳城中文報記者與攝影記者協會、路人甲表演社之邀請,星期二在檳城參加了題為「當世遺遇上世遺」的分享會(檳城和馬六甲在零八年成功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會上除了由本人向檳城朋友報告澳門世界遺產的概況以及申報成功後面對的挑戰外,大會也邀請了當地兩位文化界人士進行對話,分別是自由撰稿人歐宗敏先生和檳城古蹟信託會經理何小芬小姐。也許從他們的發言中,我們可以用文字體驗檳城豐富的文化,了解他們面對的挑戰和解決之道。本周首先刊出歐先生的發言摘要:

各位來賓,大家晚上好!那前兩天我問主持人那我準備什麼東西呢,他說你就講檳城世遺的文化部份,那我說好:文化是很廣的嘛,那我可以從南講到北、從東講到西都沒問題。那今天我要講文化的部份其實是這樣子。檳城是個多元化的(城市)。那個我從兩個觀念來談,就是縱、橫觀念,就是「縱橫四海」的縱橫。那檳城從一七八六年就開始,就是萊特(Francis Light)過來。在一八00年的時候—那檳城的博物館有一張地圖,把它跟現在的比較—喬治市的老街基本上都已經存在了。那一區是最早開發的。從那個縱橫的街道你會發現檳城一開始就是一個移民的社會,當中的文化就有縱橫兩個方面。我們先講橫。

檳城文化的縱和橫

同樣回到博物館—最底層第一個房間,它講檳城人是怎麼來的。開始沒有檳城人的概念。很多人一進去會有點奇怪。為什麼呢?我們從課本翻過來,就是華人、馬來人、印度人,完了。你進去看的話其實不是。有洋人、泰國人、緬甸人、猶太人……。其實回想起來,這些人在檳城其實是存在的。我們可能太熟悉,我本身很少離開檳城:活了四十五年,大概有兩年呆在外面。我們講緬甸人泰國人的話,有啊:我們有臥佛寺。那一帶就是泰國人最多的地方。我們有緬甸路(Jalan Burma):沒有緬甸人怎麼會有緬甸路呢?比如說猶太人,可能對我們來講是非常遙遠,在歐洲。但是你去再納·阿比丁路(J. Zainal Abidin),改名前就是猶太人路(J. Yehudi)的意思。走在中間的部分有一個猶太人墳場,可能很多人沒有留意到。所以說檳城文化從橫的概念而言,其實有很多種:我們從民族而講,印度人、華人、馬來人……就我們剛才講的各種人種。那宗教來講也是一樣:我們有佛教、印度教、回教、道教、錫克教。也是這樣子。

但是我們講橫的概念以後,我們講縱的概念。縱的概念怎麼講?從民族來講我們說馬來人就好。她不只是馬來人,他可能是從爪哇過來的、棉蘭的或者是中東過來的,所以縱的部份也是很多種。然後華人更不用講了:廣東人、福建人、客家人、海南人,甚至後來的娘惹峇峇(中馬混血)。所以你看到每一個從民族、宗教……宗教也有縱的部份。我們講回教就好。回教裡當然有馬來人,但也有瑪瑪(泰米爾穆斯林),基本上是兩種不同的群體。宗教是一樣,但生活習慣不一樣。那最能體現兩者區別大概的是食物吧。

四大文明匯於一街

我們在這裡住了這麼久可能太熟悉了,不覺得說這些有什麼不一樣。我們知道是多元文化而已。但是我們沒有想,它的多元文化是這樣子的:橫跟縱,然後跨領域,會衝擊出很多東西出來。你又想想看在這小島上,最初的一百多年中檳城大部人都生活那小小的一地方。我們現在回來看,當然我們已散居各地,就不會看出空間是多麼緊密。最能體現這兩個概念的,橫的就是椰腳街(J. Masjid Kapitan Keling):那是各種宗教都存在的街:從英國國教教堂,到觀音亭、印度廟,到回教堂。幾百公尺就有四大宗教在裡面。有人以為是英國人刻意為之,以示和諧。我想其實不是。因為那時候是沒法子,那時候最早發展的、最重要的商業區都在那裡。

最能表現縱的概念應該就是大伯公街(J. King)。那裡是中國祠堂集中的地方,大概八或九間宗祠。首先有嘉應會館,過去是中山會館、關帝廟、李氏宗祠、廣東陳氏宗祠、娘惹峇峇俱樂部……。把華人社會的不同生活習慣、籍貫體現出來。劉關張趙宗祠後面就是「小印度」,走完了就從中國南部「走到了」印度。

或許我們會問:這有什麼大不了?幾年前有一個作家余秋雨來過,他後來寫過:其實你們不知道這裡是四大文明的交匯點:儒家文明、印度文明、回教文明、西方文明,都有這邊有,非常難得。回想起來,我們去很多地方,可能只有一種文明,在中國可能只有一種儒家文明。可是在馬來西亞,特別是檳城,四大文明在這裡碰撞過。所以我們這種多元,有時是橫的,有時是縱的。橫的是不同宗教,縱的話好像是華人社會的:廣東、福建什麼之類的。

語言、慶典和美食

生活在這個小環境裡,人們比較容易比較感受到這種籍貫文化的是美食、廟會。不然我們很難對籍貫有個概念。那我講的是說多元文化在一百多年延續下來,在我們生活中留下很多痕跡。例如兩年前,我們爭論過道路名的翻譯是否應該用方言譯音(如「檳榔路」或「檳榔律」)。其實你如果了解檳城的歷史,你會覺得這是非常重要。例如不同方言的譯音就能說明一個行業主要是哪個籍貫的人開業的。所以文化你要去改的話,你要先去想,這些東西你是不是要丟掉,或者變得更純正?

再講回來。在檳城有很多慶典,就是因為我們有很多不同文化的關係。我們在外面比較突出、有「挑剔」的壞名聲,但如果回溯歷史,我們是不由得不驕傲的。因為這兩百年來,檳城經濟上是持續發展的。就是教育也有很多第一,例如第一家中學、第一家華文學校。所以它的傳承營造出一種獨特的性格,因為我們知道很多東西。我們節慶也有幾十種:元宵節、九王爺、大寶森節。它們在這裡是一種全民運動:就是拉馬丹(回教齋月),都有馬來人在鄉村賣東西。我們從小長大就受這種氛圍薰染,我們是覺得理所當然。所以到外面,我們會覺得就是有節慶的話,都不是那麼豐富。我們太熟悉,熟悉到我們不自覺這種節日留在我們生活中,我們自覺的可能是食物。這應該是公認的了,但或許這裡有一個缺憾。檳城的食物它橫的部分會廣得讓人嚇倒。但是例如在中餐館裡就很難吃到馬來餐。我們的食物是橫的,沒有縱的部份。在台灣、中國、香港,他們的華人食物比我們豐富很多。我們的小吃也不夠精緻。

接下來的是慶典,它也有它的起伏。例如近五到十年來最風光的節日是九王爺,二十年前就是中元節最風光了。現在要談的是民間團體怎麼在檳城文化作工作。舉個例子,新春期間我們有個廟會近年辦得很大。原來是一群朋友在十二年前辦的,他們覺得當時政府、華堂等舉辦的活動很公式化,舞獅、唱歌、跳舞這樣。幾個朋友覺得該就做一些傳統、人文、歷史的活動,例如春聯、剪紙。當中概念是包括要把活動帶到老街區去,然後讓居民有共識,讓它進入社區。第一年就一百人,第二年就有企業數千元的贊助。零二年是最熱鬧,還得申請把街道封起來。還吸引了一些很小的組織出來參加,大概有五十個。當中很特別的是沒有人支持、剪綵等:就是一開始,人就湧進來,活動就進行到曲終人散,很隨意性的。這種模式、思維,就被其他宗祠廟會承襲了,做得很大,也把它們各自的傳統挖掘出來,甚至包括童玩之類,特別為生活的現代化社會的小朋友而言,後者尤為重要,因為為我們這是生活方式,而小孩子可能就要到會館或者州政府辦的活動才有得玩─這種生活習慣、文化在流失。

我講是說,這種文化(籍貫、宗教)、我們的傳統,在我們這檳城世遺,是應該更強化,不應該說被拋棄掉。在現在社會發展的時候,只有保護好老街區,你回來的時候總是會有感覺的。你在古城提燈籠總比在公寓好吧!這種文化保存必須有硬件存在,而且人要住在裡面,不能變成博物館。老街區不能只有商業,晚上沒人住──就算不是全部,使之透出生活氣息,使文化得以傳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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