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側寫

為了本期專題「用腳看世界:我的壯遊」,我們特別組織了一次小型的座談會,以沙龍的形式,每人分享自己奇異旅程中的所見所聞所思。三個個案:有用差不多一個月時間,從貴陽騎單車到西藏;鮮有旅遊經驗的女生,提起背囊獨遊伊朗;以及蒙太奇式的印度歷奇靈性之旅。透過經驗的分享,我們反省旅遊的意義。

近年,我們可以見到澳門政府花費大量的資源,組織澳門居民、學生參加各種各樣的國情之旅、紅色之旅、世博之旅………,組織形式基本上就是現代工業中的「大眾旅遊」(Mass Tourism),旅遊過程等同於「福特主義」的生產線,來自於旅行的組織化與社會化:一種個人層次的去技術化與旅行本身的專門化、產業化過程。旅遊活動的參加者可以視為生產線上的半成品,不可能擁有獨立的個體思考、行動,亦不可能逸出設定好的生產線,與目的地的對話只可以消費活動來完成。旅行成為眾多消費的項目之一,我們不需要具備任何知識也不需要瞭解目的地的任何情報,我們就能夠輕易上路。

但是,無論中西社會,歷史上一直存在另一種形式的旅遊方式,對人類文明的意義更大。中國古已有之,稱為「壯遊」,名稱來自杜甫自傳式的詩,杜甫將他的一生經歷寫作詩,名字即冠以「壯遊」,詩中回憶起少年時代既遺恨在姑蘇臺準備了可以渡海的大船但未能暢遊到扶桑,到老還憶起旅途中注意到越中女孩的皮膚是天下最白的:「越女天下白」,讓我們看到血肉豐富的「詩聖」。實質上,中國「壯遊」更早已有傳統,孔子在「周遊列國」中創立了儒學,《道德經》產生在老子西遊途中。歷史上最偉大的歷史作品《史記》,也是在司馬遷壯遊後完成的。玄奘到天竺(印度)取經,就是古今中外最知名的壯遊之一。一直到徐霞客,中國仍有鮮活的壯遊文化。

在歐洲,壯遊/大旅行(Grand Tour)構成了文化史上的一個重要篇章。壯遊/大旅行(Grand Tour) 的英文術語,首次出現在一位僑居英國的天主教神甫理察·拉塞爾斯於一六七0年在巴黎出版的《義大利之旅》一書。之後,人們紛紛以該詞為標題出版各種同類的書,Grand Tour逐漸成為英文辭彙中的一個專門詞語。文藝復興以來,歐洲社會上層(主要是貴族和鄉紳子弟)為文化或教育之目的而在歐洲各地長時間遊歷、學習,建構了歐洲共同的文化和內部各族文化的交流和傳播。一八二五年前後蒸汽動力交通普及以後,壯遊的習慣延續下來,但是性質已有所不同:廉價、安全、舒適、向所有人開放。在十九世紀大部分時間,大多數有幸受教育的年輕人都會實踐壯遊,壯遊已經變為歐洲精英的成年禮。
到了當代,多國政府更推出各種政策鼓勵年輕人壯遊,培養國民獨自「闖世界」的能力,而非培養靠關係參加各種免費旅行團的能力,才能開創個人甚至國家的競爭力。例如,英國政府推動年輕人在讀大學前後有一個「放空年」(The Gap Year),出國壯遊,做自己喜歡的事。英國教育部的報告認為:「放空年」可增加外語能力,提升個人競爭力,包括獨立精神、人際關係、解決問題的能力、自我約束力和溝通能力。更重要的是,許多人因此找到人生的方向,那是完成自我的最大動能。

回到本期專題,三位年輕人的壯遊經歷,讓我們看到不一樣的澳門人。他們分享的不只是旅途中的奇觀,還有在與異文化相遇過程中的反省、進而產生的理解和包容,以及更重要的,是獨立的個體在旅途中面對生命本體的拷問,以及所享受到的自由之樂,是人生最珍貴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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