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心中喜歡的繪本有那麼那麼多,說到幾本心水之作,還是充滿手感溫度的作品。
《發光的樹》(維京出版)
海狗房東文字、貓魚繪
如果說有哪一本令我念念不忘的話,是貓魚和海狗房東合作的《發光的樹》。故事說森林裡有一棵被遺忘的樹,在發光。它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想念這個世界的靈魂,會從我的身上回到這個世界,短暫停留。」樹之所以發光,是因為靈魂在發光。這棵樹是一扇門,讓亡靈進到人生最快樂的一天,這些光,是幸福的光。
童年時,母親告訴我,每個人身後都有一個守護神,守護神的模樣,就是那人這一生最好的時光。讀著《發光的樹》,生前身後的故事,一下子補齊了。
喔對了,這兩位作者,也是非常關心流浪動物權益的朋友。都養了老狗。許多年前,一部講流浪狗在動物收容所最後處境的電影《十二夜》上映,它的海報插畫,就是由貓魚執筆。
《發光的樹》裡最後一個「秘密」,是關於動物的,是牠們教我們如何去活著的秘密,牠們會告訴世人,「一生最好的一天」究竟是哪一日。就是⋯⋯每天每天。
佐野洋子《貓咪,請原諒我》裡說過「有貓咪的地方,才有家」。如果人的靈魂,最後是要「回家」,回到那最好的一日,原來⋯⋯在人間的時候,動物就能帶我們去到了。
為什麼推薦這本書給澳門的讀者呢?是因為書的背後,放了一本葡萄牙詩人佩索阿的詩:「你不快樂的每一天都不是你的。」而影響佩索阿的象徵主義詩人庇山耶在最後安息澳門的墳場裡,我們遇到那一棵棵胖嘟嘟的樹,在城市裡,發著自己的光。人在這棵樹外的行人路上來來去去地生活,我們之間,有人在樹旁邊的醫院出生、在樹對面的學校上學、在學校隔壁的教堂和神和親友鄰人相聚、在教堂旁的清安醫所老去⋯⋯每個人都在這個城市,擁有相似卻不同的發光的時間。它們的集合,變成城市歷史的遺跡,也同時是故事的開端。
我喜歡《發光的樹》的陳暗底色,光的背面,是樹葉的陰影,它像極這個古老城市的街巷。樹葉疊著樹葉,真實的光不應該是城市空間加諸在生活中的,它來自靈魂自身,住在我們的心裡面。
荒井良二 (步步出版)
《孩子們在等著》
《今天的我可以去到任何地方》
(皆為 游珮芸 翻譯)
疫情倒置的世界大封鎖,兩年多沒出境,教人很難不處在解封的期待裡:發著旅行的夢,夢見自己帶病旅行,或在夢裡忘記隔離⋯⋯各種荒誕,在真實與虛構中陸續上演。
荒井良二的繪本充滿著各種療癒感,前幾年天鴿襲擊澳門,身邊許多小讀者的家庭受到重創:突然碎掉的大面玻璃、被風球吹倒的大型傢俱、大水浸的社區、山與街道的路樹殘肢⋯⋯我們當年讀的是《天亮了,開窗囉!》,手邊幾本陸續送到了心裡創傷痛苦的孩子/大人手中。
疫情導致的隔離,導致的疼痛,充滿魔幻而幽微,身邊有從來沒見過父親的孩子、有因為長輩離世而充滿罪惡感的孩子,有因病房探視政策而錯過了與親人告別的孩子⋯⋯
也因此,在這些故事底下,我以為過去一年,荒井良二兩本作品《孩子們在等著》《今天的我可以去到任何地方》的出版,格外有重量。
一本是《今天的我,可以去到任何地方》。繪本裡有一個少年,騎著一批馬,馬的名字叫做「朝霞」,「今天」,是城裡祭典舉辦的日子。「我」騎著「朝霞」,「跟平常一樣」奔馳著。一人一馬去參與這大城祭典,故事開始了⋯⋯
在人類活動中,儀式的舉辦,是一種「安定」的追求。繪本裡的少年,前往「祭典」,所有角色的名字,都是「日常」的自然:一匹名叫「朝霞」的馬、一匹名叫「黎明」的貓咪,有了朝霞和黎明,「今天的我,可以去到任何地方」!
另外一本,是《孩子們在等著》,是荒井良二先生於大學時讀到長新太《看得見地平線的地方》(ちへいせんのみえるところ)而留下的創作伏筆,而在此,他將這個地平線/海平線拉進了另外一種超越「世界」的境界,從「有限的空間」,進到人內在去邊界與框架的「無限的想像」。開頭,是山谷家園可見的無盡海景,窗外一艘船駛過,「無限」因此闖入了:「孩子們在等著,等著大船窗外過。/孩子們在等著,等著驢子到村落。/孩子們在等著,等著火車過大橋。/孩子們在等著,等著雨過天氣好…」我們在圖像裡,看到這地平線上發生的種種故事,然後畫面轉入餐桌一簇盛開的向日葵,「世界」回到「家中」,房間與白雪,餐餚與貓咪,夕陽與黑夜,月光與明日⋯⋯許多小小的、發生在身邊的事物,是「孩子們在等待」最重要的大事。
在荒井良二的窗臺,有著和夏布特圖像小說《孤獨》裡相近的「玩具」,在夏布特的故事裡,有一個父母雙亡的男子,被遺留在大海中的一座小島燈塔上,他的人生沒有語言,仰賴著父母生前委託的補給船定期扔物質而存活。在畫裡,燈塔的窗臺有著許多小小的物件:打火機、松果、鏟子、羽毛球、羅馬士兵模型、玩具車、玩具小馬、網球、拼圖、父母的相片⋯⋯一本字典來到,這些物件開始被「命名」,最後成為男子離開小島的路徑,「等待」結束,旅程就要開始了!
《孤獨》(木馬文化)
克里斯多福.夏布特
(“TOUT SEUL”, Christophe Chabouté)
劉厚妤 翻譯
在這段時間裡,不同語言社群的人們,紛紛用自己的方式來舉行「我們不是一座座孤島」的運動。無論是大人或兒童,我們依然需要傾訴、對話,讓這些經驗成為可以被命名,成為另一種旅行——想像的力量、相信的力量。
在井井三一書店裡,一直擺有荒井良二繪本的日文原版。即便是離作者創作時日有段時間,它都依然能與世界——讀者當下生活情境與內在再次對話與安慰。這是今次我把它們放入年度選書的原因。
本地繪本作者的好書
“Wild Words”, Kate Hodges, Yang Sio Maan, Portico
今年選出的森林系好書,一本是菊地知己(きくち ちき)的《入冬前的楓葉樹》,另外一本是本地作者洋小漫在英國Paviion出版的《Wild Words》。
因為很少遇到菊地知己的中文作品(上一本是步步出版的《白貓黑貓》),所以今天看到他《入冬前的楓葉信》一出,就愛不釋手。菊地知己的水墨筆觸,是那種覺得「根本就是在亂畫嘛」,但整個故事就是在這不經意之間,緩緩流淌而出,非常驚人!
《入冬前的楓葉樹》菊地知己(きくち ちき),是步步出版。這個畫面在澳門的山林非常常見,但在我們的生態環境中,能長成這樣的美麗果實,是漆樹,初春,才會長出紅色的樹葉。
《Wild Words》有75個關於野地的詞語,他們來自世界各地不同的語言,視覺溫度植被地貌氣象都有,這些自然世界的風景,透過閱讀上,成為精神內在的觀照。洋小漫是在澳門成長的作者,城市生活的「現代」經驗,究竟如何在創作過程上成為自然野地的「真實」,如何在自然環境匱乏的城市,是野地成為精神上豐腴之處,我想讀下去之後,你我就能有所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