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是獨特的。」這是小時候學校常對我們說的一句話。隨年歲漸長,發現這句話不是錯,但雖然成年人皆將之掛在嘴邊,他們卻同時有一套與之理念相反的衡量標準——如果每個人都是獨特的,為何每個學生都要接受一樣的考試,用同一套框架去評判其能力,將他們排成等級,然後將名次較後的所謂「差生」淘汰?如果每個人都是獨特的,為何不是每個人都是「精英」?都是第一?
教育問題早已敲起警鐘,唯政府與校方一直後知後覺,直至最近多起不幸事件發生才開始稍為緊張。事實上自多年前開始,澳門一些極不願意把子女變成「應試機器」的家長都努力尋找另一條路:蒙特梭利、葡文學校、國際學校、出國留學……總之是一個人性化的學習環境。但不諱言,澳門的選擇甚少,職業教育又不受學校青睞,也並非所有的家長都能負擔國際學校或出國留學的學費。
教育是否只有一條路?香港記者林茵所著的《教育不止一條路》或許提供了一個可讓我們參考的方向。
《教育不止一條路》(下稱《教》)由多篇報道組成,講述香港兆基創意書院(簡稱「創意書院」)的老師、學生、以及畢業生在學校的經歷與感受。有別於一般中學,成立於2006年的創意書院為中四至中六學生提供全面的人文創意教育。除了主流學校的新高中課程,學校也設有「創意藝術文憑」課程,讓學生在設計、電影、表演藝術、空間研習四大範疇建立基礎知識及創作經驗,積累自己的作品。考試不會要求死記硬背和標準化操練,同時,學生可以一起投票決定是否可以容許染髮,可以選擇自己將來是否要參加公開試,數學課程有以應付考試為主的,也有以遊戲、藝術導向的方式希望非應試生也能訓練邏輯。而為協助想應考「倫理與宗教」科中學文憑試的學生,學校在暑假會有政治哲學讀書會,讓學生們一起討論甚麼是自由主義、共產主義、資本主義、社會主義。
在不少人眼中,創意書院的學生是「跟唔上」的一群,甚至是「金毛飛」。但報道娓娓道來一班學生在傳統教育制度前的無助:有學生會考14分理應可以升讀中六(當時香港尚未實行334制度),但因為成績較好的是視覺藝術與文學,許多高中沒有相關課程,其他學科又較遜色而沒有學校錄取;有的是小時候被老師不公對待導致對學習失去興趣,有的甚至是因為家庭關係,連走路、擤鼻涕都有問題。在創意書院,學生重新發掘自我,而面對從未得過的自由,一些學生起初也因為不習慣而變得放縱,部分感到迷惘,於是即使明知沒可能考上也寧願參加考試。但書院的老師態度明確,認為要學生成為真正自主的人,經歷「自由到不知怎算好」的過程是必須的:「公開試其實是一個假的答案,令你不需要去想是否有目標的問題,就算明明成績差好遠,你都會等考完試才去想將來。」
顯然,《教》紀錄的不僅是一間學校,更是香港一場堅持了十年的教育改革嘗試。全書分成七章,由創意書院如何補充教育制度中的缺口,到校內規矩建立、課程的探索等皆有觸及,當中的經驗可謂非常珍貴。誠然,當中並非所有都是成功事例,反而更多的是老師與學生經歷的問題、爭扎、挫敗,但在反覆試驗的過程中,我們更能審視要落實「以人為本」的教育理念,究竟有哪些可能性?
別的學校看不上的學生,在創意書院可以多方發展。學生期間找到了自己的方向,變得自信,畢業後有的升學修讀藝術相關課程,有的從事電影、設計,有的則成為蛋糕師、體育教練。不是 I-banker,不是公務員,但絕對也是對社會有貢獻的人。
澳門會否有這樣的學校出現呢?當年香港政府希望高中多元化,但也深知很難指望傳統學校改變,因而需要設立新的學校,政府更已預留幾塊地皮,並主動接觸文化藝術界了解其辦學興趣。創意書院也深知,在考試主導的制度裡,學生已經被分做「陪跑」和「非陪跑」兩類。傳統學校內,每班總有些特別有創意、可能畫畫靚、性格很積極但成績不好的學生很可能成為「陪跑」。書院的出現可以給這些學生多一點空間,令學生可以成長得更好。這些學生,這些學習需要,澳門又是否存在?我們又是否只有「非陪跑」、「成績很好、沒有創意」的學生?如果不是,這些被「陪跑」的學生最後哪裡去了?他們是否有其他更人性化的選項?
究竟澳門是否能有智慧抽出當下澳門教育問題的根源並將之解決?這是政府要思考的,更是教育界、家長、以至每位澳門人都需思考的。
下一代是我們未來的希望。本地的教育再不改革,注定賠上我們寶貴的下一代,也注定賠上我城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