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牛房實驗室的兩個展覽,一個將創作的試驗過程分解,解構,重組後作為作品呈現;另一個則是將藝術家的照片及物件作品重組,呈現記憶的網絡。
《旅途.記憶.碎片》展覽是「藝術-城市-人」專題系列展之一,由梁飛燕策展藝術家李曉巧創作作品的過程。一般意義上的完成作品主要是牛房二樓的電子遊戲及一些景物畫,其他同層的三維列印物件及一樓的影像作品則是藝術家將景物照片的部分細節轉化及試驗其他影像的展示。藝術家的作品具備某種嚴謹的創作思維,策展人也在空間排佈上突顯這一點。二樓作為第一層面的展覽空間,主要展出的是一個電子遊戲。該遊戲的主角需要在一個類三維的空間中行走,走到邊緣後,該角色將墮入另一深度的空間。角色的圖像會疊加,變成某種重疊的圖像,最後整個畫面會充斥該角色的圖像,如下圖:
二樓展覽空間的另一側則是一些景物畫及三維打印的白色物件。景物畫的樹葉上有些明顯勾勒出的部分,那些部分很像三維打印的物件形狀,展示的是從樹葉形狀轉化成某種抽象結構的過程。從介紹文字、畫像、物件及遊戲之間,可以看出藝術家的背景是板畫,但她的創作似乎已經超越版畫的二維界限,而變成在某種版畫的複製邏輯下,透過其他藝術作品生產的模式而重構而成的作品。這些作品的組成脫離了原本作品的框架,生成出另一層意義及玩味。
向下走到一樓展覽空間,等待著觀眾的是我認為更精彩的影像作品,這根本就是現代曬相的「黑房」!以前人們需要在黑房沖曬照片,現在當電腦中央運算器已經能夠輕易將照片以數據及程式無限複製的當下,人們已很習慣運用程式控制影像,並在由電子構成的虛無空間中製作各種符合自我想像的影像或影片。這個空間恰好反映了「黑房/沖曬/影像/像素/虛無」的概念交錯,某程度上也示意著時代變遷如何影響藝術作品的生產,回應藝術家對如何透過不同方式轉化自身創作專門的思考。
黑房中,電視及投影機中展示的,正是藝術家如何試驗影像質地的過程:以數據打破影像粒子;以象限式的掃描解離影像的底色;將影像的邊緣拉開,變成某種波長狀的呈現;將影像變形、模糊化,色調單調化;影像解離成像素粒子後的流動,彷似某種化學物質的反應過程。前述提到的所有過程均在二進制的電腦中完成,極端一點說,沒有任何一部分是能夠用人手捕捉。所有的影像均是人透過操作電腦程式,操縱及重塑像素的過程,並沒有所謂實體作品。只要把電視或電腦關閉,作品就隨之消失於眼前。這層的展品某程度上以形式本身呼應當代藝術的「過程」性:作品製造的表象及過程往往沒有物理的源頭,而是從某個虛無中創造另一個貌似有意義的虛無。
儘管作品的成色有待完成,比起過往看過,把玩像素更精純的藝術家,如池田亮司等,也略嫌粗糙,嘗試透過各種方式實踐藝術理念或創作思考的過程,本身就很值得作為某種作品而展示出來。期待這個系列展品更有趣的發展。
最後,走到地面層的展覽空間,是另一策展人許曉楓策劃藝術家黃振強作品的《異風景》展覽。全層空間基本上充斥著以各種材質處理的照片、用保鮮袋封住的雜物及連起照片及雜物的彩色線條。身處空間之中,我的第一印象就是「網狀記憶」的概念:照片或雜物象徵著各種零碎的時刻,彩色的膠紙則將這些時刻,以看似無序,卻讓觀者可以自行領會或代入的方式,感受這個記憶網所蘊含的生命力量。從各種照片及雜物之中,我看到了慾望、旁觀、枯萎、力量、散亂等等的概念浮現其中。
我認為這個展覽概念上是有趣的,至少它將展覽空間一同轉化成另類的空間,比起那些一板一眼展覽作品的展覽廳有趣不少。然而,這個展覽卻總是像少了一點甚麼。它看似無序及打破常規,佔滿展區的作品似是邀請觀眾去觸碰及感受,但然而,空洞及冰冷的展場中央卻又像是一條界線,限制了觀眾觀看與接觸作品的模式,令它進退兩難。也許,也可能是我作為觀眾已經被馴化經年,覺得展覽的作品就是需要生人勿近,非請勿碰吧。說是「異風景」,影像及物件的呈現模式其實與現代影像爆發的時代如出一轍,也說不上來有多奇異、怪異、特異之處。我不肯定那缺的一點是甚麼,大概是一種瘋狂、極端,或是一種更原始、直觀的排列或展現的邏輯?由於花太多時間駐足於一樓的黑房中,感受形式的變化就是內容本身的衝擊,我並無法找出更多能夠超越我想像的元素。
總而言之,後牛房實驗場近日的展覽各異其趣,《Wonderland》呈現的是兩個南韓藝術家對澳門燈紅酒綠的思考,當中作品《無盡的列隊》把玩作品的即棄性及消費性令人印象深刻;《異鄉伊人》用各種媒材紀錄及刻畫中葡兩地女性的生命歷程;《跑狗地》將澳門跑狗場切割重整,化成一個精彩的觀看角度。再加上這兩個各有異同的展覽,我好像看到一枝新芽逐漸茁壯,儘管它只是暫借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