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咩咩.郁郁拱》以各種各樣的動物為意象,來自英國的添.史普納(Tim Spooner)以磁鐵、塑膠、玻璃、紙張等物件,構建出一個看似隨意、童趣,但其實「細思極恐」的物動進化史。
場內放置了約十二張以鋼鐵、玻璃、磁鐵組裝而成的桌面,節目還未開始,灰色的布幕佈滿舞台,在冷氣的吹拂下輕輕搖晃,浸沉在一片魔幻的紅色中,整個舞台有如一個神秘的實驗室,有點煞有其事的詭異。
在史普納的操作下,第一條小蟲(是蟲嗎?)、以及第一隻小羊緩緩登場,在枱底磁鐵的牽引下,小羊的雙腿隨著節奏前後擺動,第二隻小羊接著登場,小羊共同擺動,三隻、四隻、五隻⋯⋯隨著羊的數量越來越多,牠們的形態開始迥異,有海棉、有塑膠、有(電動)摩打、鐵枝,而不論怎樣,牠們組裝邏輯卻大致相近──軀幹、四肢、頭,處於看得懂與看不懂之間,觀眾隱約認同這是一隻動物,詭異的氣氛也越發加強。而「羊」群們的舞動,也從手動的磁鐵形式,更進一步演化為機械式的、以摩打規律地操作的運動。
從「羊」身上取出的一條條寄生蟲(是寄生蟲嗎?),在玻璃箱(看起來更像實驗室的培植箱)裡飛舞。「羊」的進化,在演出當下相當跳躍和隱秘,一隻隻物料不一、外觀不一的「羊」,在幾近律動同一的蒙太奇中,有如一道進化風景線:從自然物料、過渡到機械,物種的節奏越來越快,狀態越來越「非自控」,進化繼續在失速的狀態無秩序進行。最後,一隻大型的塑膠羊佔據了舞台後方的空間,被機器吹漲,懸浮在半空中(我忽然想起,澳門科學館隔壁那隻黃色巨鴨),當充氣停止,塑膠巨羊的氣體也緩緩被抽空,失去動能的巨羊再次變回一坨塑膠,徐徐降下,演出也接近尾聲。此時,一名小孩突然蹦出一句:「我其實有啲驚。」在場有人噗滋地笑了。
笑,或許是出自一種同理,小孩道出了在場的人們共同經歷、但卻沉默以對的感受。從全手動以磁鐵操控的「小羊」,到半自動以機器控制磁鐵的「小羊」、到以摩打全自動「走動」的「小小羊」,在相似的法則下,操作員漸漸揭露一種朝向一種非人性、非自主、失速的物動進化,即使羊群繼續運動,一如世界繼續高速運轉,「羊」群及「生物」仍然開始呈現一種似有生命,又如機械或死物的狀態,其結構或形態的改變,換句話來說,就走向一種生物上的畸形,或變態。
再回頭察看現今生物實驗的狀態:從器官交換、到克隆、到基因改造、到生化實驗,生物漸漸失去其生命的有機性,從自由的動物進化到不由自主的物動。 從接近二百年前的科學怪人,到今天的物理怪羊,自工業革命後,人類與機器、生物及靈魂之間的爭論和辯證,似已成為無法逃避,卻從未解決的問題。這齣來自英國的劇作,以具想像力的意象、簡潔的安排、詩意的操作,再一次在眾人面前提問,而這次回應的對象,甚至包括只有幾歲,似懂非懂、但也知恐懼的兒童觀眾,如此,或許已能說這是一個成功的提問了。
《羊咩咩.郁郁拱》|添 ‧史普納(英國)
觀演場次|2016/05/08 3:00pm
演出地點|舊法院大樓黑盒劇場
宣傳圖|文化局提供
(文章由澳門劇場文化學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