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船前,得知旺角遭反佔中人士搗亂,當中還涉及黑社會勢力,決定先到旺角一趟。果然一跨出地鐵站,一個頭破血流的中年男人就癱坐在樓梯一旁,外面人聲起哄,一種殺氣騰騰的感覺似面撲過來。警察護送一批聲援佔領行動的年輕男女入地鐵站,圍觀的反佔中人士大喝倒采。當我還一臉迷茫的時候,又有人扭打起來,兵荒馬亂,甚至越過警方的封鎖線,一輪擾攘後,警員總算把他們拘捕。
離開時,旺角依然衝突不斷。事情這樣下去,會否演變成一場騷亂?佔領金鐘以外的地方究竟是對是錯?我開始不敢想下去。
轉往銅鑼灣又是另一個世界,佔領區內人數不多,僅百餘人,人們或圍成一圈聊天,或坐在一旁看書,更有一些如觀光客般在周圍拍照。充滿文青感覺的銅鑼灣佔領區有如一個藝術展覽 (金鐘也是),有書法、繪畫、裝置藝術,還有流動教室中各類議題的講座……如果旺角是草根粗獷的麻甩佬,那麼銅鑼灣就是中產階層的西裝友吧!
在流動教室「聽課」時發生了一件小事,一個身上繫著藍絲帶的中年男人一直站在講者旁邊蠢蠢欲動。當聽眾們發現他後,就不時盯著他,有義工刻意站在他身旁,有人預先拍下他的照片,這一切都是在無聲無息間進行,既不影響台上的講者,同時令這個疑人知難而退,無從下手,後來得知他到另一邊佔領區鬧事後就匆匆離去。當中可以看出,不同地區的佔領者處理滋事份子的手法其實很不同,但有一點不得不承認,參與運動的人,無論是義工還是市民,警覺性都很高,即使正專注地做著某件事。
在衝突平息以後,我又再去了旺角幾趟,旺角其實是個活潑又充滿生氣的地方,那裡有各式各樣的人,就如平日在茶餐廳所遇見的一樣,是個卧虎藏龍的地方。我所說的不是當中有黑社會背景的人,而是一個表面上平平無奇的大叔,可能是能操一口流利外語,又或者比大學生更熟知歷史的「高人」。在佔領區內,人們嘗試打破代溝,甚至政治隔膜,對佔中持不同立場的人開始放下防備,嘗試溝通、對話。
有時候,佔領區就如城中的一個桃花源,一洗城市裡的冷漠、競爭、計較、寂寞……沿途會看到很多有趣的畫面:播放RAP歌的DJ旁邊會有個阿姨和小孩在跳舞、一個年輕人與大叔在討論政治、有熱心人買糖水分給大家吃、有創作人邀請途人一起創作音樂……原來只要有一個公共地方,一群人有著相同的目標(那目標可能只是希望我們可以生活得更好),就會有那麼多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然後,我開始思考澳門人對於公共空間的認知,以至社會運動該如何繼續推進下去?我們在抗爭的同時有沒有嘗試改變我們的思維模式?有沒有在過程中試圖打破一些既定的規則?香港的「雨傘革命」正是一次啟示,這次佔領行動無意間演變成一場沒有任何一個團體可以主導的運動,但顯然香港人很接受這個方式,甚至會刻意強調。原因可能是他們在過往的經驗中了解到,大會的決定並不是所有人都屬意的,既然每個人縱使有不同的看法或理念,大家都可以自己方式參與這場運動。我甚至覺得,這是今次運動中最大膽的一場實驗,不再由強勢領導帶領的群眾運動,每個人都恰如其份的貢獻自己的一分力量,克制、自覺、自律,盡力保護這場運動。這或許正是香港人最引以為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