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竟的團圓夢:澳門「非法移民」媽媽們的最後心願

125 愛之重鎚 紙本月刊

文:文:恆(澳門學16號作者之一)

網址:https://aamacau.com/?p=105052

時間:2023年09月28日 11:11

第七屆澳門國際紀錄片電影節於9月8日開鑼,一如既往,主辦方精選了世界各地多套紀錄片供觀眾欣賞。今天,想為各位讀者,特別是澳門讀者,介紹影展中一套關於澳門的紀錄片:《議事亭前地的媽媽》。

介紹本套紀錄片,或者與本人經歷有共鳴,又或者澳門真的太少紀錄片。

片中以「澳門家庭團聚聯合會」骨幹成員蘭姐為核心,講述上世紀偷渡來澳門的她,為了與子女一同在澳門生活,年邁近七十,「叛逆」搞抗爭向澳門政府爭取「超齡」子女來澳。

1970年代起,儘管中國已開始改革開放,但經濟環境明顯不如葡國殖民地澳門,大量中國百姓為了更好的生活,選擇挺而走險,非法偷渡到澳門,望生活能改善三分。其中包括蘭姐與筆者父親。

1980年代,澳門人口大約有二十多萬,而非法移民竟有數萬人之多。不難想像,數量龐大的非法移民,成了澳門政府以及社會必須解決的問題。

1982年,澳門政府諮詢「五大商會」後,決定向非法勞工進行登記,向他們派發臨時逗留證 。整場登記共派發了24,016 張臨時逗留證,成了政府解決非法移民的第一步。

此次登記雖然解決了一部份非法移民問題,但由於只涵蓋非法勞工,屬無業或非法勞工子女則不在範圍內,離解決問題還有很多里路。

另一方面,澳門向非法勞工進行登記的消息傳回中國,反而讓更多人抱有之後會再有登記的想法,冒險偷渡到澳門,變相加深非法移民問題。

1989年(編按:1月),為了解決無證學生問題,澳門政府決定向1986年與1988年已登記,且符合條件的學生派發身份證,此年正值中國龍年,故被稱為「龍的行動」。

經過1982年非法勞工登記與「龍的行動」後,澳門非法移民問題仍然非常嚴重,可謂澳葡政府離開澳門前一個重大難題。

1990年,遲遲不見解決方案的非法移民紛紛向澳門政府示威請願,請求政府妥善處理。逼於無奈下,澳門警方決定向所有非法移民進行登記,得知消息後,他們湧向狗場等登記點,一度發生人踩人事件。一輪混亂後,共有45,053 人登記。

歷史來到這裡,對於大部份人來說澳門非法移民問題似乎得到解決。而對於蘭姐他們來說,則還有一個難題沒有得到解決:「超齡」子女來澳。

根據規定,澳門居民未滿14歲的中國子女,可以申請來澳定居。但假如申請子女在申請過程中超過14歲,便不會批准來澳,即所謂超齡子女。蘭姐的小女兒便是其中一位超齡子女。

蘭姐當年為了更好生活,隻身一人游水偷渡至澳門。後來幸運之神眷顧,澳門特赦數萬非法移民,蘭姐有幸取得合法身份,但她女兒因超齡關係,一直無法與蘭姐在澳門生活,成了人生晚年一大遺憾。

訪問中,蘭姐成功在澳門改善了生活環境,賺了點錢,可惜長年在澳門謀生,根本沒有多少時間與子女相處,錯過了子女童年。再加上當時留在中國的前夫,也沒有盡責照顧子女。種種原因,堅定了蘭姐爭取超齡子女來澳。

無論你支不支持蘭姐這些家長的訴求,亦無法否定其那份決心。多年來,蘭姐為了爭取子女來澳,組織眾多超齡子女家長遞信、集會、遊行。這對於一位將近七十歲的老人來說,相當不容易,更何況在澳門這般政治環境下。

蘭姐其中一個行動,便是在澳門議事亭前地集會表達訴求,整場集會足足持續一百一十六天,雖沒有改變子女不能來澳的現實,卻彰顯了蘭姐他們的決心。可能這份堅持,讓導演把紀錄片定名為「議事亭前地的媽媽」。

影片中固然呈現蘭姐的堅持,同時也展現蘭姐堅持到有些偏執的一面。包括蘭姐在內的一眾家長,偷渡來澳確實改善了生活,但也稱不上富裕,不少人仍然需要為溫飽奔波。但蘭姐不時指責為溫飽的家長,似乎無法體諒同為草根的無奈。

有一幕筆者印象非常深刻,蘭姐為了動員家庭團聚聯合會成員於澳門回歸日出來遊行,不斷向成員勸說:不要「三工」,要出來遊行。假如僱主要求僱員於強制性假期上班,便需要支付三倍人工,即所謂「三工」。

從這幕可以明白到,不少成員即使邁入老年,也要為糊口努力,大大增加了他們抗爭的成本。更甚者,不少人因年紀出現健康問題,例如蘭姐便表示體力大不如前,魄力不如以往。

影片最後,蘭姐因不聽警員勸告繼續集會,再一次被控加重違令罪,法庭判處五個月徒刑,緩期執行。判刑後,蘭姐語帶無奈下表示隨便吧,充其量以後不再管此事。

看完紀錄片後,作為一個喜愛歷史的人,深深感受到澳門偷渡史,背後所藏了數萬個家庭的悲歡離合。假如你是其中一員,對蘭姐等人的故事,也許不會感到陌生。

donation-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