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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約刊登】遠方世界 放在咫尺舞台——專訪《遠方》導演方祺端

《遠方》宣傳圖文(卓劇場提供)

香港藝團眾聲喧嘩與本地藝團卓劇場今年(2025)迎來第三次合作,攜手演出英國劇作家Caryl Churchill 的《遠方》(Far Away)。作品將於4月23日至26日於澳門文化中心黑盒劇場上演。

至於為何挑選這個劇本,香港導演方祺端先賣了個關子:「我覺得它和我們生活的世界有某種貼合。那種貼合⋯⋯不是可以直接說的。」

那個《遠方》

Caryl Churchill是當代英國劇場其中一個重要劇作家,其早期作品對性別、種族、戰爭等議題有獨特的呈現。在她長達五十年的創作生涯中,作品不斷蛻變,逾四十個作品不但題材廣泛、形式多變,亦深入刻劃各種政治、暴力和人性議題。

本作《遠方》被譽為是她「最精煉」(finest)的作品,也有評論認為是她「最難閱讀的作品之一」。這個於2000年首演的劇作,全長僅約五十分鐘,共分三幕。第一幕講述與姑姐姑丈一起生活的小女孩Joan,有日意外發現了大人的祕密,她的姑姐Harper卻極力向她隱瞞真相;第二幕的Joan已長大並在帽子工場工作,間接服務一個醜陋的世界的她,遇上了要揭露真相的男生Todd;第三幕發生在幾年後,角色間的對白看似日常,卻充滿複雜的意象符號。全劇最後以Joan的獨白作結。

《遠方》宣傳圖文(卓劇場提供)

整個作品風格逐漸由寫實變成超現實,故事情節似乎與我們的世界沾不上邊,但在這種疏離下,各個隱喻又令人聯想故事與真實世界的關係。

香港劇場工作者馮程程曾在《在說與不說之間:邱琪兒的語言之路》中分析道:「在《遠方》(2000),三幕戲僅以『若干年後』來串插,敘事時間雖然前進著,卻沒有提供更多了解角色與世界的明顯線索。在Caryl Churchill的戲劇世界裡,時空和語言一樣以同樣極省略的姿態出現,時間是線性前進卻極為壓縮;空間是跳躍卻成為戲的重要結構;片段式的敘事沒有全知的視點,故事/真實永遠是『不完整』的碎片。由此而造成的留白,讓導演與演員不得不完全投入到她文本的大海裡,找尋可能的(也並不一定是唯一的)出口。」

馮程程在文中續寫道,有Caryl Churchill研究者總結指,當其劇作「愈趨精簡及政治化,要在當中挖掘出戲劇的情感與政治面向的核心,就愈需要細緻的功夫,愈大幅度的實驗」。她又引述與Caryl Churchill長期合作的英國導演James MacDonald的話:「Caryl Churchill所經歷的風格轉變是巨大的,從高度追求作品之精準,包括其標籤式的搶話(interruption)形式,及至近年見於作品中更為自由的形態,給導演留有不少空間,去挖掘出最適合文本的一種節奏。」

這個《遠方》

「挑戰」這劇本的方祺端也覺得,Caryl Churchill有獨特的筆觸,「有些東西很不現實,但她裡面寫出了真實。」裡面不只有世界,還有人如何感受世界,例如Joan獨白的一段提到自己去到河邊。「我覺得編劇最厲害的地方是,踩在土地的質感和踩進河裡的溫度跟質感是不同的。」

「那時候,Joan未必是醒覺,或只是有一下意識:原來身體可能有這種感覺。我覺得,劇中的每個意象都有很多話想說,但同時她在寫一些身體經驗。她的意象是在營造外在世界的氛圍,但同時她在寫人在那個世界裡,身體是一種怎樣的經歷、感受。所以我覺得她在說人和世界的關係。」

在他看來,編劇不是直接描寫那個世界,而是透過一個女生不同階段的人生歷程去看世界的變化。「『現在』是這樣,『幾年後』是這樣,『再幾年後』是這樣。這件事對我來說是劇烈的。」

那即是一個怎樣的世界?他答道:「一個極端不信任的世界。」

方祺端續指,在他看來,故事描述的世界充滿極端的不信任。人人需要選邊站,是一個只有敵人和朋友的世界,沒有中間。故事在描繪那個世界怎樣營造裡面的人,裡面的人又選擇見到什麼。在他的詮釋中,Joan最後的獨白是訴說對世界的感覺,還有渴求。「我的想像是,她其實不是很有意識,不是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她累積了在那世界生存的經歷,那個世界很混亂,她的身體沒有了感覺,而在那刻,她只是想回到丈夫的懷抱。」

「最後那段,假設是一個戰爭的世界,她渴求的可能只是一下的溫暖。」

《遠方》宣傳圖文(卓劇場提供)

意象符號複雜,加上劇本各段的情節不緊密相扣,都留給了創作團隊和觀眾巨大的想像空間。至於要如何透過劇本與時代對話,是創作團隊努力的方向之一。方祺端表示,現時每日的新聞早已充斥著世界各地的戰爭和暴力,劇場的討論應要從什麼角度切入,團隊仍在摸索。「暫時的方向是利用黑盒劇場的結構,為不是最寫實的故事,提供最真實的想像。」又是一個關子。

「其實每次都這樣。」方褀端笑道,「選的時候沒多想要怎樣做,只是覺得劇本很好,就決定做了。」

繼《遠方之歌》、《暴風雨》後,澳門卓劇場再度與香港眾聲喧嘩合作。第三次合作有否擦出新火花?導演表示,每次合作都是一個新課題,不論有否新的創作夥伴。「我們每次面對的文本、每次面對的製作、每次面對的世界,都有少許不同。每次要營造的世界都不同。每次都有新課題要學習、要面對。」他最後又笑道,「但幸好他們三個(演員)都是開放的。」然而,唯有在開放之中,創作者得以藉著作品思考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