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想像和好奇出發的一場城市夢遊 ——足跡新作《咖哩骨遊記2024.自助遊》

《咖哩⻣遊記2024.自助遊》宣傳圖文(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人活在城市走過角轉巷和店鋪景點,熟知每個街區的大小標誌,卻漸漸失去對身邊事物的好奇與衝動。於是,搭一程飛機,坐一趟船抵達陌生遠方,渴求新奇體感,敢於迷路、貪將景致盡收眼底。

人渴求成為旅者,在城市內遊走路徑縱橫交錯,難道只能在熟悉與陌生之中二選其一,猶豫不決於明天應該留下或離開?所以拾起行囊,唾棄自己的城市?——並不。「旅行無須遠走他鄉,只要將熟悉視為陌生」「咖哩骨博士」如是說。

在虛構故事中,《咖哩骨遊記》是一本城中著名的旅遊見聞,其後失傳,由故事中的核心角色「咖哩骨博士」所著。文本在二十年來經由創作者揉合和重組形成一系列戲劇作品如今利用科技化身」為城市中行走的另類

本地藝術團體足跡在《咖哩骨遊記》誕生廿週年的今天端出最新版本的城市漫遊劇場《咖哩骨遊記2024.自助遊》(下稱《自助遊》),邀請在城中恍神迷失的戴上耳機、由聲音導航,來一場城市漫遊

《自助遊》需要觀眾以手機和耳機收聽「演出」,是近年日漸普發的一種演出方式——「耳機劇場」的一種。(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編導莫兆忠為「自助遊」下了幾個定義:「偽旅行 、偽歷史 、真遊記」,是要透過作品向觀眾喚醒什麼?也許是重新發現在城市行走的意義。

冒險在等你

這趟「自助遊」是這樣開始的:先下載一個App在手機中,連同是次旅程的路線一起下載。戴上耳機,按著手機上的導航方向,走到起點,由耳機中傳達出的聲音帶著旅人開始出發。

有點像廣播劇,又有點像Podcast節目,「擁有矮人國最後一本 《咖哩骨遊記》 」的主角,用聲線分別介紹由他設計的兩條路線:「外港」與「舊城」。沿著海邊漫步,或是摸索建築的牆邊遊走,透過應用程式重建「矮人國」消失的風景,彷似夢遊。這裡有:矮人國古炮台、軍營街市、不信愛有罪斑馬線、Selfie天橋、夢劇院⋯⋯每一個節點都與一段故事相聯繫,等著在觀眾面前展開。

於是,觀眾在真實的城市景觀逐步走到虛構的景點面前,以各人的想像力,構建疑幻疑真的另一座城站在澳門某一街頭,轉角來到了矮人國的入口。

設計一條不屬於這城市的路線,以「新」景帶出故事,讓人們遊走其中,跌入真實與虛構的裂縫當中。莫兆忠指,路線當然不是為了介紹澳門的真實歷史。為求以隱喻牽引出另一個寓言故事,有點像《小人國》或《小王子》那類遊記,觀眾在沉浸體驗中成為遊記主角,一路上總遇到些奇幻歷險。

 在自己的城中旅

足跡從2004年開始創作《咖哩骨》系列作品,劇場形式多樣,從城市環境出發,見證澳門在賭權及觀光開放後的巨大變化,不論氹仔或澳門均是換了一個樣貌。同時,對什麼是「旅遊」發問。作為旅遊城市的澳門,本來擁有什麼故事和歷史?

莫兆忠(右)與鄭冬。

莫兆忠就指,自己是個業餘的歷史愛好者,觀眾分享奇幻的城中故事,同時發掘澳漫步的可能。一方面在故事中感受樂趣,另一方面又可以對眼前現實事物產生新想法,「或者是我講的故事,令你多留意了眼前事物,希望做到效果。」在一次次發掘中,找出是城市的「冷點」,而非「熱點」。

在《咖哩⻣》系列中,創作者虛構「咖哩骨博士」這個人物,不停在自己成長的地方旅行,如陌生旅人一般在自己熟悉的地方遊走,但是以陌生、好奇的眼光,重新認識這個地方。

他寫了一本遊記在世上流傳,後來竟又成為旅遊天書,其他人則開始跟著天書去旅行,漸漸又再次失去探索原來城市的動力。「我經常覺得一個城市就是一個劇場,我們個個男女就是表演者。」莫兆忠道。

不論是在城中城外,人們對自己的城市總是認知有限。在澳門可以得到的感受,更接近旅行還是觀光莫兆忠分享其體會,「觀光和旅行,其實是兩回事,觀光很多時候是很大眾式,要你找一些景點、指定的路線去走。而旅行很多時候是慢慢去自我探索、自我成長、增廣見聞的過程。」

真城市、假路線與怪標誌

《咖哩骨》系列廿年來,足跡共寫了十部戲,同一個人物開展不同故事,而最新這一版本就設計「外港」與「舊城」兩條路線。

《自助遊》的路線由鄭冬設計,她同時亦是一位資深攝影師及劇場工作者,從2009年起加入《咖哩骨》系列創作。每次《咖哩骨》在不同社區落腳,都由鄭冬首先發掘路線和景點。戴上耳機、聆聽聲音導航,走到下一個節點,便會再啟動敍述下一章節的故事。

透過莫兆忠所撰的故事雛型,鄭冬先在一個大致指定區域內自由地行走,一邊感受故事氛圍,一邊物色路上景致相符的主場景。過程中,她亦沒有多作預設。沿途看著城市街景,眼中蒐集路上的「拾得」(found)裝置和景象,如一戶人家晾的衣服、一道門後有畫與盆栽。一旦決定路線便提供給莫兆忠,看看與故事激盪出什麼矛盾或火花。

日,鄭冬以步行與觀察發掘城市中被忽略的角落,「每天走過一些街巷,有很多東西都未必會發現得到。只要你走慢一點去觀察的話,就會得到新發現。」

以想像重新定義城市

《自助遊》中,耳機傳遞出的文本才是人們出發的動力所在。在故事中,莫兆忠重新為某些景點命名,劃出空間讓觀眾聯想、再詮釋歷史、想像城市:「你對城市有想像,才會去想城市未來怎樣創造出來,而不是走在一個已被人創造完成的城市。如果每個澳門人都有這種想像力和趣味,就可以告訴外來者這裡是個多有趣的地方。」透過尋覓與想像,讓人與地方連結。

團隊希望作品能走進澳門旅客群之中,於是提供多種語言讓觀眾選擇,早前特地飛到台灣錄製國語版。(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就如今次路線的其中一個景點——「未命名劇院」,以重新命名方式,莫兆忠冀觀眾對此產生好奇、繼而擴地人的想像重新定義屬於自己與城市的空間,發掘獨有的角度。「你(創作者)能夠做到的就是提供想像力⋯⋯我沒有辦法阻止這條路掘下去,阻止這幢樓拆下去,但是我要提供給觀眾想像力,這件事是我唯一可以做到的。」莫兆忠道。

這種個人的敍述和想像,是以對付官方宏大敍事的一種手段。「每一個城市都有很多普通人生活的痕跡如果只跟著官方寫的歷史和設計的旅遊路線,會錯過很多在地生活化的細節真正紮根每日生活的東西。還有,營營役役的生活令到有些東西明明存在,但我們少了去留意。」

他舉例一次跟著鄭冬走到新橋區大興街,只見門號從9號開始,那麼18號在哪裡呢?經過鄭冬的提醒,才發現街上神秘的設計原來如此,給人帶來聯想。「你一定要自己在社區身體力行去探索。對一般觀光行程而言則很無聊,無購物、無打卡。」

《咖哩⻣遊記2024.自助遊》宣傳圖文(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放慢腳步 旅程開始

在訪談中,二人充分表露對自己所在城市的喜愛,以及對步行的鍾情——這項原始但浪漫的活動,步行這回事,可以是自發的、連續的、隨機的,也是簡便的。「步行是種很大的樂趣,很早期,從小時候開始已喜歡這件事。慢慢走在路上,發現原來街上某個鐵閘有名字,很久都沒有改名。這是我本身一種習性和喜好,但沒有這種興趣的人,完全也可以培養,只要你走慢一點。」鄭冬分享道。

有些外地朋友到澳,本以為澳門地小又無聊,但鄭冬領著他們到處走走,總有讓他們意外之處。「每天經過的地方,算不算景點呢?全澳門都可以是個旅遊景點,但關鍵在於人的觀察。」鄭冬直言,很難扭轉人對一個地方的觀念,但足跡致力於用步行的方式,提醒大家日常中的美學,而且「抬頭就能發現」

鄭冬自小喜愛以步行探索城中趣味。

「芽菜街」、「競走者圍」、「蛤蟆街」⋯⋯無論下環、新橋,城中許多社區都有著極其生活化的街名,等待途人去想像背後具象的故事原來這麼豐富,彎彎曲曲的街巷,與人的生活日常息息相關。「隨著年紀增長,留意的東西又不再一樣,每個人的觀點都是獨特的。」

當人人都說澳門很悶時,又是否主動發掘過觀察的角度,讓自己在這個安身之所仍能感到趣味盎然?

當觀眾打開App,開始跟著外港、舊城兩條路線走在街頭時,科技也未必能保證不迷路,順利到達終點。然而,「盪失路」也是路線中的一環,「旅行一定試過盪失路,有時是一種發現。」鄭冬稱,其實這亦是一種自由,「那個行走的自由是自己給自己的、限制也是自己給自己的,沒有誰限制我們走邊一條路。」

在地探索感知 也是生活態度

《咖哩骨》一系列故事,隱喻著失根失去自我認同的澳門人,能否一次次重新找回城市記憶、想像城市的未來?

藝術、創作,必然要介入社會與歷史嗎?與生活應否保持距離?可以向觀眾的生活探問到哪個程度?

莫兆忠就指,藝術創作必須與生活保持一定距離,以一種主流以外的觀察呈現所得,但是創作者在面對生活時亦要保持感知,作品才能保持某程度的真實,無論是何形式,呈現出都應是對的關心。

廣東話版的角色由本地演員梁建婷、林偉彤、陳智斌等聲演,兩個「行程」的劇本有所不同,但又隱藏聯繫,要靠觀眾發掘角色間的神秘關係。(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莫兆忠與鄭冬感歎道,希望透過創作帶起觀眾一種獨自探索的慾望、重構一種「旅遊的心態」。澳門的確有許多空間,但視乎靠自己以何方式體驗這座城市。

然而,莫兆忠指,許多居民與城市的關係很抽離,只顧吃飯、睡覺、工作,離開,出去遊玩。「 我們在澳門可以怎樣生活呢?澳門其實不是一個只讓你生存的地方,應怎樣生活下去呢?你沒有辦法複製另一個城市的生活形式在這裡生活怎樣換個角度去令自己不悶?要看你怎樣去尋找。」

訂閱每月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