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安利大律師,身兼立法會議員及行政會委員,更是澳區全國政協委員,非常的建制派。然而,年輕時的他卻是思想激進,在葡國讀大學積極參與社會運動,「唔係一般左派,係最左派。」他不諱言,年輕時思想直到今天仍會影響到他對事情的思考。
年約60歲,從政逾33年,歐安利的公職多籮籮:現任立法會間選(專業)議員、行政會成員、保安部隊及保安部門紀律監察委員會主席;二〇〇二年獲頒專業功績勛章,二〇〇四年獲任澳區全國政協委員;90年代澳門過渡期期間,擔任澳門基本法諮詢委員會委員,其後獲委任全國人大澳門特區籌委會委員。多年來歐安利在澳門政壇文戲武唱;今日,他決定轉身,離開他人生中第一個政治舞台。
歐安利一九八〇年於葡萄牙里斯本大學法律專業畢業,及後回澳執業律師,而首要「任務」,就是拜訪他父親的好友、當時的立法會主席、大律師——宋玉生。當時二人一見如故,之後私交甚篤,無論法律事宜及其後進入政壇,宋玉生都是他的師父,被形容為「契仔」。
第一次參與立法會直選,年僅27歲的歐安利就順利入局,及至澳葡第四屆立法會選舉,聯合提名委員會三人當選:宋玉生、劉光普(街總負責人)及歐安利。這是歐最後一次循直選途徑入局,之後就一直成為間選議員。也就這樣,歐安利的「兵役」一服便是33年。一九九二年四月,宋玉生先生因病逝世。其後的第五屆立法會選舉,過去兩屆由宋玉生領軍的提名委員會也不再存在,而澳門亦因為進入過渡期間,更多的不同階層及政治取態的人士籌組參選。
未能登上終審法官之位
有點唏噓?
「未能做到終審法院院長,去到司法機關最高位置,會否可惜?」記者問。
政治世界時刻在變。計劃總趕不上變化的,有立法會選舉,也有公職任命。回歸前夕,在籌備特區司法機關的時候,有傳歐安利是終審法院院長的人選之一,也有指他當時亦有退出律師樓業務的考量,為接受任命作準備,但最終未有成事。18年後回望過去,有失望嗎?
「當時我40多歲,想為特區做很多事,所以甚麼位置都可以,法官又得,立法會又得。為了服務特區,我的心願意做任何事。」
雖然沒有坐上司法界最高「寶座」,但歐安利在回歸初期,已曾向傳媒表示擔心回歸後澳門司法制度會滯後。「你現在覺得是否有滯後呢?」記者問。今天的歐安利雖沒有打倒昨日的自己,不過就巧妙地迴避記者的提問:「先撇開滯後與否的問題,我們談將來吧!」
「過了18年,各有各經驗、看法和思想。」他娓娓道來,「律師界、司法界、政府應該坐下來傾,這18年有哪些做得好,有哪些做得不夠,有哪些可以改善。這dialogue(對話)非常重要。沒有的話,我們要想想未來10年會否退步。」
「香港今日成功,是其司法非常獨立,非常可信。當然,澳門未去到打『甲組波』,香港是打甲組波,但你都要有aspiration (抱負) 去打甲組波。You must upgrade your level. (你必須提升水平)」
歐大狀直言,澳門有部分葡藉法官即將返回葡國,亦有傳不會替補這些法官(空缺),「我覺得有點可惜。」他認為,澳門法例的「根」在葡國及歐洲,因此從提升司法質量而言,外國藉的司法官非常重要:「即使有一天,法官的數量超出上限也好,也應該有葡國法官及檢察官。」
「如果你有機會做大法官,澳門的司法改革會否不一樣?」記者追問。
「沒有機會做啦,仲好添,可以做多些律師樓的工作⋯⋯」說着說着,歐安利言談間似乎又帶點失落:「當時我40多歲,以我的狀態 (availability),我想服務的。我以為我可以做些事。」
臨別大數立會弊病
望新血接棒卻事與願違?
「以為」,一句當中似乎包含了千言萬語。當年決定參選立法會「服兵役」4年,結果多服了近30年,因為宋玉生的恩情,大約自己也有些想法。但今天,他決定離開。
「我是一個普通議員,我單獨一個做不到(改變),所以我選擇退出。」
他坦言,現時立法會只是接受政府提案,令議會的功能被削弱,而回歸18年,政府的立法能力「無可否認」並非「100% 好」,只是僅僅合格。然則,在立法事務上,立法會應該擔起更大的責任,而非事事依賴政府提案,或有爭議的事就由法院解決。
「為甚麼宋玉生經常同澳督嘈?澳門立法會,沒有政黨,又有基本法(的限制),如果立法會不爭取自己的權力,不給予立法會權力,立法會是沒甚麼作用。」
「好多法例非常落後,好多分析都踢個波給政府,自己有能力不去做,應該安排條件(Conditions)協助成個特區更新法律。例如說要發展澳門特色金融,或者財富管理,怎去做?澳門都沒有信託法例,18年來本人不斷要求澳門做這些法例;18年後,零蛋。」
「我覺得立法會好缺乏立法人才,得三至四個法律界人,正式法律人三個,變成議員之間法律的溝通非常困難。不只是困難,是沒有。」
「你會否覺得你在立法會是孤身作戰呢?」記者問。
歐安利點點頭,說:「係唔開心。」
土生參政 以自己方式
回歸後,土生人士明顯淡出澳門政壇,歐安利是少數的活躍份子。二〇〇四年,歐安利獲前特首何厚鏵邀請,出任行政會成員。根據基本法規定,行政會成員需要放棄外國國籍,於是歐安利同年放棄葡國國籍,加入中國籍,其後還獲委任為澳區全國政協委員。近年土生人士的政治人物愈來愈少,現時立法會除了歐安利,就只有高天賜一人。這情況是否反映土生人士的參政意欲低?「我都沒辦法。」又認為,土生有一個文化理念,就是覺得參與社會事不一定要加入立法會,可以參與民間社團、社區活動。
「我覺得問題並非立法會有多少(土生議員),有就當然最好⋯⋯但沒有並不等於消失、不等於『絕種』。」他又覺得,派一張「土生名單」參選,與打「種族」牌無異,而且贏的機會很微,並沒甚麼意思:「我們都生活在一起,無需要有基於種族、語言、宗教的分離。哪個土生有能力、與其他澳門市民理念一致的,就應該有共同合作的精神。」
儘管如此,歐安利還是覺得有需要改革立法會的產生辦法。他指,澳葡政府之所以實行直選、間選和官委「三隻腳」並存的制度,是為了平衡各方利益——這在澳葡第一及第二届的立法會體現了這個體制的取態:直選開放給葡國公民、間選保障華人社團及領袖在議會裏的聲音,而委任則確保了葡國作為宗主國的利益。而在中葡談判及其後草擬基本法時,保留了這「三隻腳」,原意是一來讓土生葡人能在回歸後透過官委的途徑進入議會,二來希望能讓少數群體的聲音進入議會。
現時「三隻腳」的體制,是否已無法保障土生葡人及少數群體?歐安利說:「結果,你有眼見的。」
他認為,議會應逐漸增加直選議席,同時減少由行政長官委任議席。但制度背後,澳門的選舉文化骨子裏有更根深蒂固的問題:「有個葡國朋友說,澳門的選舉幾乎都是江門對福建,省份與省份,不是理念,不是內容。」亦因此,他對一人一票普選議會及行政長官,持保留態度,「在現階段的澳門是好事或壞事?則是未知之數。」
二〇四九年後 澳門會是如何?
從政33年,公職一大堆,歐大狀對澳門政局自是了然於心。「你猜下一任特首是誰?」記者「八卦」問道。
「好似聽聞是你!你啊!你是最佳人選!」歐安利一招四兩撥千斤。
「高度自治」、「行政管理權」、「立法權」、「獨立的司法權和終審權」一字一句都白紙黑字地寫於澳門基本法上,其中第5條亦寫道,「50年不變」。不少人亦好奇, 50年後會是如何?歐安利說,回歸時覺得50年是很長、很長的時間,所以從來沒有想過二〇四九年後澳門的前途問題。他心裏面認為,50年期限到了之後,儘管澳門的政治模式或者有變,但澳門的發展和繁榮一定會有所延續。
歐安利說:「我從未想過會是世界末日,因為50年後澳門會繼續向好。」
他仍清楚記得第一次踏足中國珠海是一九七九年,當時覺得中國是個「奇怪的世界」;到了現在,他經常鼓勵土生葡人多接觸中國大陸的歷史和文化:「這樣你會覺得更加融合。」
「中國在21世紀將會成為『超級大國』,所以非常之榮幸能成為中國公民。」他說,中國取得奧運金牌會感到好開心。
「唯一是如果有一天足球賽,葡國隊對中國隊,不知道該幫哪一隊好。」他笑道。
(註:文章為節錄,原文於二〇一七年九月二日在本媒網站刊登,原文連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