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有多少種生活？在紙醉金迷的賭場中奢侈的狂歡？在紅塵滾滾中街頭本地人平實可愛的日常？還是在異國他鄉工作的人們夾縫中自我構建出來的小小世界？
大目標與小目標
認識來自印尼的Aswelda時，她年輕的臉上充滿了焦慮的情緒，因被告知手上合約快將結束。隨著在澳外僱數量的增加，新工作並不好找。我們坐在三盞燈閒聊，當時的她十分害怕日後必須返回印尼。
Aswelda還不想回去，因為她還沒有賺夠錢實現她的夢想。我問：「你的夢想是什麼？」
Aswelda表示，週末打扮得漂漂亮亮到市內各個景點拍拍照，然後發Facebook是她休息⽇的固定節目。照片由受訪者提供
「我的夢想是買一輛小轎車，可以帶著我的家人到處去旅遊。」她說。
「一輛車的價格是多少？」我再問。
「我想一輛二手的Honda Jazz就好了，價格都不一樣，一般是一億印尼盧比，換算成澳門幣大概是五萬元。」她答。
我們坐在那裡粗略算了一下，Aswelda大概要在澳門做三年的工，才可以實現這個大目標。
當夢想被解構成赤裸裸的數字。然而，當她一想到生活必須遠離家鄉、遠離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異國，沒日沒夜地辛勤勞動許久才能賺夠錢買車，我們倆都沉默了。
但是，很快，Aswelda比我先恢復情緒。她拽了拽我，眉飛色舞地告訴我，其實除了這個遙遠的目標，她近期還有一些比較小的目標。我問她是什麼小目標，「首先，等我找到工作，賺到第一個月的工資，我就要去把我之前看中的包拿下！」
休息日＝美麗日
「我很喜歡買包的，有一些包包適合上班時候用，有一些包就比較適合休息日好好打扮的時候用。」 於是，在Aswelda工作穩定後，我倆相約前往她之前看中包的商場。
我們穿過飛能便度街，到達道咩卑利士街公廁旁的群隊街小巷裡。她帶我走進一處隱蔽在生鮮、蔬果、小食店市場中的美好商場（印尼語叫Pasar Bawah Tanah）。
美好商場附近的菜販。
美好商場裡面猶如迷宮，每一家店都堆滿了衣服、包包、鞋子、小飾品等貨物，彷彿要把人淹沒，但是Aswelda非常熟絡地左拐右拐，把我帶到最後一間店。只見她直奔目標，在一片混亂中找到她早就看好的「獵物」。雖然在購物時，她與店主溝通上有一些語言不通，但是店主也還記得Aswelda上次看中的包。
店主與這些常來的印尼姐姐似乎已達成某種默契，價格上儘量給了些折扣，甚至還可以用「交定金再留包」的方式，讓還沒有發薪水的姐姐們能留住心頭好。但是Aswelda非常清醒地跟我說，最好還是不要用這種方式，財務會有很大壓力，這就是貸款，如果還不上貸款會讓人崩潰的。
「有一些朋友也不理解，認為我花錢太大手大腳了，我是覺得，雖然我們的工資不是很高，並且每個月還要往家裡寄錢，但是我依舊會每月給自己買一點喜歡的東西，這樣子做工也有動力嘛！」Aswelda和我解釋她買包的初心：「我每次休息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門，別人看我可能會覺得我是個遊客，而不是一個家傭，我覺得這樣子我會開心一點，你知道嗎？上次我在這個商場購物，有一位店主居然叫我『太太』，我覺得她可能以為我是一名遊客，待我非常尊重，讓我覺得很感動。」
日常在澳，人們也許會瞥見一些素面朝天的外傭姐姐，在僱主家的陽台上晾衣服、公交車上送僱主的小孩去上學，抑或是推著老人出門遛彎。但在休息天，她們打扮得似乎換了一個人，湧入澳門的一些特定地點，例如在飛能便度街、道咩卑利士街購買食物與朋友分享，或是買一些衣服、美容護膚用品等；同時亦可能在威尼斯人、巴黎人的標誌物下看見她們的身影，或正在與巴黎鐵塔、貢多拉船夫合影。
Aswelda 相信在澳買「永不枯萎」的仿真花，能讓自己保存在澳的記憶。相片由受訪者提供
「我工作的時候，不太方便打扮得太過份，會讓僱主覺得你不專業，但是休息時我就會想要好好打扮一下，出門自己心情也會很好嘛！」Aswelda告訴我。
打扮得漂漂亮亮去澳門的各個景點拍拍照，然後發佈在Facebook，也是Aswelda休息日的固定環節，「給遠在家鄉的家人和朋友們分享一下自己在他鄉的生活，這會讓他們心安。而且我回去之後也能通過回憶起自己在澳門的點滴生活，想到自己真的努力奮鬥，這就很美好！」
Aswelda 週末放假時會打扮得靚靚外出「打卡」。相片由受訪者供
鮮花的意義
說到保留澳門的記憶，Aswelda還有一種特殊的紀念方式：她非常喜歡收集各種不同顏色、不同形態的仿真花。
為了慶祝她成功脫離「失業焦慮」，我曾在三盞燈旁的鮮花攤買了一束綠玫瑰送她，因為她告訴過我，綠玫瑰的意思是「願望達成」。Aswelda看見鮮花後卻表示帶有一些遺憾，因為鮮花會枯萎。
隨後，她便將我帶到飛能便度街入口處的大源山貨工藝行，說她之前就在這裡看中了一些綠玫瑰仿真花，準備買上兩三朵。這樣等她回印尼的時候也可以帶回去留作紀念，日後只要看見這些花，就會想起在澳門的時光。
除了這家花店，她還去過飛能便度街的另一家佳力文具禮品店，以及位於氹仔的大創店二樓買仿真花。
Aswelda買花的時候非常有「學術精神」。她不光是看外表是否喜歡，她還會通過Google的掃描功能掃描花，得知花的名字，並研究這種花的寓意是否能激勵她，以及花拿在手上照相時是否與她當日的衣著匹配。
「你知道麼？大麗花（Dahlia）的花語是『尋找內在力量』。我覺得它真的很適合我現在的心境，我需要它給我一點支持，激勵我即使在高壓的情況下也能保持優雅和善良。」
Aswelda將她在澳門收集到的這些「永不枯萎」的花朵，全部用心地、仔細地插在一個花籃裡，一旦大目標實現後，就會把它們都帶回印尼。
在她䧟入迷茫和焦慮時，這些花每一朵都帶給她生活中一點支撐，同時也讓她想起在澳門的生活經歷。難道她不想忘記在這城的不快樂嗎？
「每一刻都值得銘記。」Aswelda說。
印尼姐姐Aswelda購物路線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