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哩骨遊記 ‧ 特種兵攻略》:Z世代的觀光哲學

六位新生代演員由18至24歲,以Gen Z的視角重新定義「旅行」,呈現他們心目中的澳門。(相片由受訪者提供)

說起旅行,除了「窮遊」、「沙發衝浪」、「深度遊」、「暗黑觀光」等,還可以有甚麼方式?在後疫情時代,中國大陸興起「特種兵式旅遊」,是內地年輕人之間盛行的旅行方式,以最短時間,花最少的錢,走訪最多的景點,猶如軍訓一樣,不眠不休,日行數萬步,比起多年前那句燴灸人口的旅遊廣告說:「去旅行去到盡」,有過之而無不及。足跡新戲《咖哩骨遊記 ‧ 特種兵攻略》正正要從這個視角出發,探討旅行的意義。梁建婷擔任此劇導演,率領六位Z世代(Gen Z)演員以集體創作的方式,扮演訪澳的觀光客,規劃別出心裁的行程,於7月底在曉角實驗室整裝待發。

周曉冰(豬冰)、何烷彤(小灰豬)、劉怡君(仙女)、劉尚賢(山大)、李呈童(Fiona)、梁嘉欣(黑毛豬),每個演員都擁有自己的外號,每個人也有多重身份,有澳門土生土長、由內地移有由澳到香港讀書,各人都對「澳門人」有著不一樣的見解。演員們的平均年齡是20歲,而20年前,剛好是足跡在牛房倉庫首次發表《咖哩骨遊記》的那一年,「咖哩骨博士」一角亦自此出現在足跡歷年多部作品之中。在足跡的創作宇宙裡,「咖哩骨博士」撰寫的旅遊指南曾是權威,但如今權威不再是唯一信仰,因為今時今日的旅人都有一套度身訂造的攻略。

去旅行前必做的事:執行李。導演梁建婷把這個「打包」的意象放進演出內。(相片由受訪者提供)

未出發,先躺平

習慣拿著手機循線上地圖和街景看世界,這個年頭的旅人早已在reels或抖音,甚至透過虛擬實境(VR)預先把世界各地「pre遊歷」一遍。澳門面積細小,相比其他城市,會否是一個說走就走,適合進行特種兵式旅行的地方?在他們眼中,澳門要破費的地方太多了,不符合「窮遊」標準,而且來來去去都是賭場,沒甚麼地方可逛。仙女笑指:「如果我很熟的朋友過來澳門玩,我就不推介他去賭場了,因為進賭場會花錢,但那些建築還是值得一看的。」澳門雖小,但經常塞車,也不適合快速地跳來跳去打卡,山大指出澳門不同地區的人流狀態,直接反映那個地方的生活質感,在澳門不應該只看景點,而是留意景點帶來的感受。

生於19972012年出世的Z世代,一出世就被3C產品重重包圍,因而被稱為「數位原住民」,他們不靠單一的旅遊聖經引路,反之仰賴網絡世界中的小紅書、Tripadvisor、Google Review等搜羅評價,安排行程。拜獲取資訊的輕易和交通距離縮短之便利,計劃行程和跑行程的時間大大縮短,但跟幾位演員談到要來一場真正的特種兵式旅遊,他們大多叫苦,只有較有冒險精神的小灰豬才願意一試。剛剛中學畢業的仙女和豬冰,過往的旅行都由家人安排,直至畢業旅行才為自己規劃行程,猶如一場真正的成人式。豬冰會策劃一個基本大綱,「但是,去到的時候就不會按著行程走,譬如如果我預定了那天要十點起床,可能那天十二點才起床,然後去不同的地方。」而仙女一切都只看那天幾點起床才作決定。

「不要讓我規劃行程,也不要我看路線,總之交由你決定!」小灰豬堅決地說。山大往往負責安排好交通和住宿,其餘行程都處於躺平狀態。與其集齊景點打卡,Fiona更渴望在一個地方度假放鬆,慢慢感受當地文化。唯一一個嘗試過「特種兵」的黑毛豬,去年用了兩天遊重慶,五點起床就出發,每個景點停留半小時,打卡、打卡、打卡。她覺得學生出遊時間大多在暑假,太熱太累,「你試過就知道究竟是多麼辛苦,就算真的去了一個景點,也體驗不到甚麼。除了拍了一張照片,到此一遊,就沒有了,沒有深入了解過那些人的生活是怎樣的。」她指一般旅行和特種兵旅行的分別在於,「一定要一天之內完成所有任務,比較(MBTI人格測試的)『J人』一點,自己去旅行我會『P人』一點⋯⋯

在強調個性的時代,去旅行也要做性格測試,才不致行冤枉路。未出發前,還是先躺,盡力休息才能盡力去玩,這才是旅人的核心價值。

演出以集體創作的方式,拼湊出各個演員在澳門的生命軌跡。(相片由受訪者提供)

將熟悉視為陌生

旅遊局常把「感受澳門無限式」掛在嘴邊。對於不同背景的人來說,感受澳門的方式不盡相同,澳門擁有的個性,也不只MBTI那樣得16種。有演員認同自己是澳門人,也有時候覺得自己是生活在澳門的內地人,或者反問,為何要定義自己是甚麼人?那麼,「澳門人」是怎樣的人?豬冰和仙女,一個住在澳門,一個住在內地。回想排戲初期,覺得剛開始一起創作的時候最深刻,原來大家怎樣定義自己是甚麼人,跟她想像中不一樣。仙女會在澳門人與內地人兩個身份之間轉換,有時她用內地人的身份看澳門,有時又會調轉:「我在大陸生活了這麼久,也認為自己是大陸人。心裡想,這邊有些他們(澳門人)不知道的事,但我知道那些澳門不常見的東西,如夏灣那邊的夜市、小吃、小巷⋯⋯」作為澳門人,她又想介紹廣東話給內地人。「很地道的用詞,我覺得都是很特別,有時候有些粗口我會想跟大陸不認識的人說,也很搞笑。」

黑毛豬覺得家人對自己的身份認同和歸屬感影響很大,每年她都希望回四川探望家人,這個她與家鄉的連結。至於身份,她認為自己徘徊在內地與澳門的中間。「我在澳門出生後就沙士爆發,媽媽抱了我回四川,直至讀完幼稚園才回來。我在澳門生活得最久,如果說自己是四川人,也介紹不了四川有甚麼 ,我最多會跟你說四川綿陽的米粉很好吃。」擁有港澳兩地身份證Fiona,經常在兩地游走,她自言對澳門歸屬感不大,但她希望給朋友介紹自己喜歡或有回憶的地方,而不是那些旅遊熱點。「如果你問我是哪裡人,我想我會答澳門人。對於香港,我還是處於探索中的階段,但在澳門,別人問我要去吃甚麼,我可以立刻想到哪一家,但在香港我是完全不知道的⋯⋯我也有思考過歸屬感是甚麼。我覺得是,我不會想回來這個地方、在這裡會有安全感、熟悉感。」同樣在澳門成長的山大沒有這些思鄉之情,「所以我每一次排戲的時候,他們的思鄉之情都會令我很感觸。令我思考更加多的就是:其實澳門的文化是什麼呢?我覺得一個地方可以留住人的,一定是文化。」

導演梁建婷與一眾演員出外作田野考察,用旅客的身份「感受澳門無限式」。 (相片由受訪者提供)

在集體創作期間,大家挑選了一些路線作田野考察,壓縮在一日內完成。小灰豬和豬冰不約而同地提到茨林圍,平日沒怎麼探索澳門的她們走馬看花,才深覺需花更多時間來體會當地的風土人情,就如咖哩骨博士的一句「旅行無須遠走他鄉,只要將熟悉視為陌生」一樣。豬冰形容這一區是她所認知的澳門的另一個個體,而曾自覺對澳門情結不深厚的小灰豬經歷這趟「旅行」後有了一番新的思考:「我在這裡有很多生活的痕跡,但是事實上我的心也是一直不是很屬於這個地方⋯⋯是不是因為我的軌跡經常圍繞著上班上學,而令我忽略了澳門的某些東西呢?」假如說,用「特種兵式旅行」快速感受澳門會錯失的東西會是甚麼?她認為人們最可能錯過的是澳門一些很細微的道路環境的變化,由一個點去到另一個點原來可以有很微妙的不一樣。

(本文為本媒特約稿)

訂閱每月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