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感」事件報或不報? 本地記者:界線分明 但亦不會迴避

噴水池的27周年紀念六四晚會

噴水池的27周年紀念六四晚會。

今晚「六四」相信不單本澳的街道上難見再有燭光集會,即便有燭光之時,各報章、媒體上亦漸少提及「六四」,相關的報道及專題更是少見。然而,這或將不是個例,許多難以言說的「敏感」題材成為一條條界線,時刻令新聞工作者思索,堅持或放棄報道可能被認為「敏感」的事件。

本地媒體仍有多少言論空間?對於政治上的「敏感」事件,尚有多少可以見報、流傳在社會上,而作為新聞工作者如何看待每日工作必需面對的抉擇——報,還是不報?對於「敏感」的界線在哪裡?

本媒分別訪問兩位資深記者蛇仔和可樂(均為化名),聽他們分享對本澳媒體生態的觀察及自身經歷。蛇仔在八九六四期間曾在澳門跟進報道「六四」事件以及在澳發生的相關行動;而可樂則是一位關注民生與政治類報道的記者。

不論理想 須由公司決定報道與否

問到已消失的六四集會是否仍有報道價值,蛇仔就指,自己曾經實踐追求的理想,或最終未能實現,只好擺在心上,畢竟人生中不是每事件都能實現。若現時在澳有與「六四」相關活動或行動發生,若自己還是一名記者,可以做就會做好報道,不會採取迴避的態度。但是,自己所隸屬的公司將做最終決定是否刊登,亦不是自己可以控制。「若上頭唔畀出就無得出,係唔係先?」

另一位記者可樂也表示,報道會受到的限制更多是來自公司。假如自己是自僱身份,當然會報道自己認為重要的事情,這關乎社會上言論自由的問題。

他續稱,當然沒有新聞是不重要的,但公司不一定這樣看。公司要在澳門生存就要跟從規則,即使規則很荒謬。這個選擇權已不在自己身上,公司亦不會讓自己去報、走現場,「不可能會有公司去做這件事。」

相反,如果公司願意支援記者,提供自由度、鼓勵記者做任何事情,「那麼記者可能有很大勇氣可以做很多事情,去挑戰恐懼。但現在我觀察就是一定沒有了,100%沒有。」

爭普選亦曾是五一遊行的主要訴求。圖片由作者提供

以往的五一遊行是必選,且訴求多元,而爭普選亦曾是五一遊行的主要訴求。(資料相片)

本地再無集會
「敏感」程度時移勢易

「六四燭光集會」已停辦數年,街頭亦不見其他集會,蛇仔表示,在這情況下自己不會主動發掘或報道有關「六四」的新聞或專題,不會主動調查、整理或重覆去提及,然而,亦不會迴避報道。「我可以報嘅嘢,喺我年輕時已盡責完成咗,新一代記者可以有自己做法。」

可樂就指,與以往相比,彼時社會上對各種遊行、示威、集會的態度都更開放,而且這類行動全程都是合法的,即使議題相對「敏感」也只是普通的集會。作為媒體,亦只是普通地報道一個活動。但與今日相比,澳門幾乎已可以說是沒有任何集會。以「六四燭光集會」為例,在2021年已由終審法院判定六四集會違法。即使理由合理與否,它就是被禁止了,可見官方不希望這個集會再出現。「我現在看,澳門已完全沒有集會,即使是較輕鬆的問題如就業問題,都沒有。更何況是較『敏感』的事情。」

可樂又稱,現時集會權限從市政署轉移到警方手中,「就算警方說你可以搞,最後搞不搞得成都不一定,或者會受到很多阻撓。」

本地媒體迴避報道是常態
不可能日日報「正能量」

可樂指,觀察到本地媒體一直都會選擇性、迴避報道某些較「敏感」的事件,可說是一種長久以來的習慣,即使是在某些大型社會事件發生前,如2019年香港反修例運動、疫情之前,也已是如此。「但香港的事一定在很多方面都影響到澳門,不只是媒體。」

可樂表示,實際上得知香港的媒體情況相當惡劣,與澳門相比,對「敏感」的界線很不清晰。香港的同行在推敲這條線的時候,漸漸會連踏了線也不知道,令媒體在很多事情上都不敢做、不再做。相對而言,澳門媒體對於報道與否的線清晰一點,「起碼知道某些位不能做,而某些位是可以做。」

那麼,新聞對讀者的價值為何?如何判斷他們需要接收這些「敏感」資訊、或多報道「正能量」新聞才是正途?

可樂則稱,媒體界也需要一直反思媒體的作用——媒體會不會只是成為政府的宣傳工具?「也可以都只是複製、貼上而已,現在很難看到有媒體再做專題的新聞報道。」長久而言,對社會構成最大的影響就是,都沒有這個新聞平台的時候,當市民有事的時候去哪裡申訴?

他續稱,「如果日日都是報道『正能量』,即是沒有事發生,不會有爛尾樓、沒有交通意外、沒有失業。但是這個世界不是這樣的。」他舉例,若今天發生交通意外,市民可能就突然發現,原來澳門的法律制度有漏洞,保障不了受害者,這些就是需要報道的事情。

「我想媒體的作用,就是當一件事發生或者未發生的時候,就阻止這件事發生,或者令那件不是那麼好的事去改進。社會不是由正能量構成的,是有很多fucked-up(糟糕)的事,九成是負面的。」可樂略帶憤概道。

去年六四晚上,噴水池一帶除了市民,旅客,還有便衣警察。

記者見證
若社會選擇沈默或放下 予以尊重

問及「六四」對本地傳媒而言是已定義為「敏感」的新聞題材嗎?傳媒的討論空間或已消失?蛇仔直言,若沒有發生「六四」,當年亦不會做報道,但現時再做或不做相關報道則與「敏感」與否無關,若社會已選擇沈默或放下,自己予以尊重。

事實上,蛇仔對記者操守有一套看法,認為記者工作是為歷史作見證,相對接近事實。「如果現時整個社會都覺得不希望再停留在當年的時刻,我亦不會高呼『點解要忘記?』當整個社會沉默,如果是今天的社會,我亦不會說『點解咁沈默,唔得呀!』這是我的態度。」蛇仔如是說。

作為前輩,蛇仔表示,不希望後輩一代的記者背負前輩的理想,甚至變成包袱,寄望新一代記者真正成長,想報道什麼就以自己方法去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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