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在變 藝穗在變

澳門藝穗節二十二屆以來,首次有節目像《造美之城》般被官方取消,也引起業內憂慮未來藝穗節的路向。多年前,澳門藝穗節的主要策劃人許國權曾以「一條牛仔褲」來形容這個藝術節慶:人們覺得它不夠得體,很粗糙,難登大雅之堂,但卻很多人愛穿它,甚至成為有名的品牌。但藝穗的長期忠實觀眾Silo和劇場工作者莫兆忠都認為,現在的藝穗已再不是當年的藝穗。「它會慢慢變成一套漂亮的制服。」Silo說,「它還是好看的,但作用就是一套制服,因為它已被『制服』。」

「社會最難是有生命力,我曾以為藝穗節會令到這城市很有生氣。」Silo續道,「它令很多人有生命中一些難忘時刻,有些高光面,我覺得它不會再有,或者它會變成一個還不錯的節目,大家很規矩,很禮貌,但我不覺得那是它應有的狀態。它應該有些破爛,有些驚喜,有很多令人意外的事情發生的節目。」

莫兆忠也認為,藝穗節的作品很多時不見得是已成熟的作品,「但從這些作品的整體情況,會看到整個城市的文化氛圍,或創作人跳脫一些習以為常的思維。如果這種氛圍消失了,藝穗也就沒趣了。」

非常一搏系列:《黑暗裡的斷翅飛翔》圖片來源:二〇一七年藝穗節

非常一搏系列:《黑暗裡的斷翅飛翔》圖片來源:二〇一七年藝穗節

藝穗繽紛  成多元平台

一九九九年,觀眾把藝團準備好的字板掛在身上,一起走過大橋;二〇〇一年,香港藝術工作者龍植池聯同三十名電單車少年,載着觀眾途經議事亭前地、金蓮花廣場等地,每站設不同表演,包括一名男性穿上黑色絲襪和高跟鞋⋯⋯多年來,藝穗節有過不少令Silo印象深刻的演出,例如有人曾穿着類似工農兵的服裝唱歌跳舞;有的在酒店房內大玩空間懸疑;又或是近年讓觀眾更了解北區的《又看.????漢》;今年被突然取消的《造美之城》,Silo亦覺得十分有過往的「藝穗」特色。

由第一屆藝穗節已開始捧場的他有感,歷年作品中屢屢出現的特色之一,是對社會的思考。「這題目從不缺席,貫穿了歷屆的藝穗節。」據他所知,之前很多作品選在藝穗節上演,除因為想實驗,或多或少也是一個平台去表達一些社會的觀察,而這是藝穗節珍貴的地方,「沒甚麼節會很莫名其妙地令你想到社會。」

二〇〇一年藝穗節作品《綿羊仔咩歌劇》劇照。

二〇〇一年藝穗節作品《綿羊仔咩歌劇》劇照。

澳門藝穗節由前澳門市政廳首辦於一九九九年,當年的主題是「歐洲小劇場視窗」,邀請了歐洲、亞洲及本地青年藝術家。據《新世紀澳門華文劇場》一書所述,當中不少節目突破演出空間,令人耳目一新,吸引了兩岸四地媒體的注目。「澳門藝穗節對自己的定位是:對內強調創意、開放、啟發、思考,對外強調的是城市形象,未來文化發展,節目選擇應要新穎;並具高瞻遠矚的眼光,為澳門特約製作;邀請的藝術工作者,未必是『名牌』,卻盡是具創意和潛質的一群。〔⋯⋯〕期望可創造一個屬於東方的愛丁堡藝穗節。」

二〇〇二年,澳門藝穗節提出「全城舞台,生活藝術」的口號,「將整個節慶的表演舞台概念放於全城,所有表演強調與地點整合,以突出澳門小城的風貌,並激發居民的好奇心、慾望、創意。」在表演特色上「脫離劇院的傳統框框」,「為澳門建立一個獨特的形象,有別於鄰近城市」。二〇〇九年,藝穗節開始改名為「澳門城市藝穗節」,更強調「藝穗」與「城市」的關係。

「近年『城市藝穗』更成為了新晉策展人的實驗場域。〔⋯⋯〕『實驗』指的不一定就是讓大家不明所以的事情,它只是敢於跨媒介之間的邊線,打破一般人對藝術、城市、社區生活的固有想像⋯⋯」這本二〇一九年出版的澳門劇場發展紀錄寫道。

使命已終結?

「我不知社會性的作品會否越來越少,但我覺得會越來越少。」在Silo看來,藝穗節的歷史使命是令人覺得澳門充滿能量,藝術家可以在裡面有很多自己的嘗試,然後種子會留下,慢慢發展。「它本身可能是小眾的,但它的精神是大眾的,可以藉着人一直擴展影響,令人留意到澳門不只有賭場。」而他認為,在今次《造美之城》的事件後,或許未來的藝穗節在作品選擇方面會有「指導思想」。「我常覺得,如果文化局不改變的話,藝穗節的歷史使命已經完結,在今年已經完結。當不能講政治,不能講社會,創意又受窒礙,它就沒有甚麼特別的使命,我覺得它的使命已經完結了。」

 「身體技藝.記憶街市」工作坊。圖片來源:二〇二一年藝穗節

「身體技藝.記憶街市」工作坊。圖片來源:二〇二一年藝穗節

可惜嗎?「我很難說是否覺得可惜。我是覺得,澳門好像曾經沒那麼悶,現在很悶。我曾以為那會令社會很有生氣,會令很多人覺得這社會還有生命力,雖然只是小圈子。」

莫兆忠亦憶述,過去的藝穗可以開發很多不同的可能性,「只要你願意想,就有人一起去實現。」過去一些演出可能很無聊,但再回想起來卻是突破了所有平常看戲的可能性,「這些就是有趣的地方。」他有感,近十年的藝穗節已越來越保守,單純地實驗一個「行動」、不去思考藝術形式的作品也已越來越少。

「以前的藝穗是因為沒人理會藝術在做甚麼,開幕大巡遊時官員拍張大合照,覺得只要不惹事就可以了。」市民的接受能力也頗開放,於是有了各種有趣的可能性。「大約二〇〇七年時,政府提出『文化創意產業』,大家覺得這似乎是可以發展的東西,那自然會變成一件很產品式的事。而藝穗是講求過程、不完整的產品狀態,這開始不容易被很快接受。」而現在,他會形容藝穗節已不再是一條「牛仔褲」,而是一件外套——一件「給官員穿得好看的外套」。「可能裡面的質地是不漂亮的,但外套做得很好看。」

冀策展與創作同行

「我發現以前的藝穗節有一種力量去感動一些人,即使是遙遠的外國一個角落的劇場,也有人記得你的藝穗節。」Silo覺得,藝穗節要成功,最重要的是令創作者相信政府和自己是同行的,有事大家一起解決,自己身邊一些外籍藝術家朋友也是因此而對過去澳門藝穗節印象深刻。

「感動他的不是現時的狀態,而是當時大家一起工作,互相信任,政府很知道自己不是『買』藝術家的作品,而是喜歡和他一起工作。」但在他看來,對現時的政府來說,這種同行是困難的,而隨着社會的改變,藝穗節也跟着改變,未來的節目或許漸漸變得未必很偏鋒,可能更傾向成為一個社區藝術節,「(這方向)也不能說沒價值的。」他幽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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