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在消失之前留下記錄——和澳門賞鳥人聊生態

魚塘是觀察水鳥的主要生態環境之一。

魚塘是觀察水鳥的主要生態環境之一。

這個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比賽,不過你聽說過觀鳥比賽嗎?至少筆者覺得很新鮮。參與過觀鳥活動,也遇到過很多拿著「大砲」式的專業相機拍鳥的賞鳥人,不過還真的不知道原來觀鳥界也有競技。所以當知道澳門有朋友參加了在珠海舉辦的觀鳥比賽還拿了冠軍的時候,筆者毫不猶豫就決定來個訪談。接下來我們就和兩兄弟關學然(Ken)和關尚然(Eric)一起聊聊觀鳥比賽,還有他們心心念念的澳門生態吧!

賞鳥人是怎麼誕生的?

「我是自然觀察的愛好者,」這是二人不約而同的自我介紹,「在澳門觀察自然已經八年。」哥哥Ken從澳洲莫道克大學完成「保育與野生動物學」學士學位之後,回到澳門,和有同樣愛好的弟弟以及其他澳門的同好之人一起,進行長達八年的自然觀察行動。不過筆者覺得八年未必只是八年,像這樣小眾的愛好總有更早期的淵源,一問果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Eric:「從小就喜歡動物植物,細個會喺花盆裏挖一些螞蟻來養。」

Ken:「細個會喺松山撈一些蝌蚪回家養(不建議仿傚),第二天起身,蝌蚪都不見了,阿媽就呃我,蝌蚪一晚就變了青蛙了。但那時候信以為真。」(笑)

兄弟倆講起童年在澳門山野可以看到的動物時,眼神放光,但也帶著唏噓。那些小時候隨處可見的動物,現在已經未必看得到。因為哥哥受過專業教育,這幾年弟弟也持續自學進修關於自然的知識,兄弟倆展開了較為系統的自然觀察,從觀察昆蟲開始,再來是兩棲類,直到近年較多關注鳥類。去年受到珠海鳥會邀請,兄弟二人也毫不猶豫地組隊參加。

黑臉琵鷺。

黑臉琵鷺。

禾花雀。

禾花雀。

觀鳥比賽到底是什麼比賽?

Eric告訴我,「觀鳥比賽不是普通的競技,更多的是一個交流切磋,大多數情況都是一個地方的觀鳥會發起,參賽的隊伍若觀察到最多的鳥類為之贏。獎項也有很多種,例如一開始有個環節叫大家估可以觀察到幾多鳥種,估得最接近的也有獎。」Ken補充道,「最大的意義其實還是為當地增加資料,讓當地鳥類的數據更加豐富。」

澳門由兄弟二人和另外兩位同好——楊生同譚生組成了「澳門黑琵隊」。從去年受邀開始,他們共參加了三次比賽,分別在秋冬季的珠海平沙鎮、今年春季的淇澳島和五月份剛剛結束的外伶仃島。珠海鳥會一年會舉辦三次不同季節的觀鳥比賽,而兩位告訴我,觀鳥比賽其實在全世界都有,鄰近地區香港的鳥會也會每年舉辦。筆者還了解到在北美洲的年度賞鳥大賽更是會維持一年之久,參賽者還會追著鳥類的遷徙而長途跋涉!

「第一次去一個大稻田、魚塘,還有大片的灌木叢,都是澳門沒有的生態環境。當日,我們駕車沿著計劃好的路線先去魚塘,那日下著雨,沒有看到什麼鳥,就去了稻田。」Ken說起第一次參賽的情形,接著Eric說,「看頭頂上不斷有大量黃胸鵐和鷚飛過,正當我們嘗試尋找降落在稻田間的鳥時,我的視線範圍邊緣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東西在懸停飛行,內心一邊帶著好奇一邊拿起相機,放大照片,揉了揉眼睛,隻伯勞個背灰色嘅?再看一次,楔尾伯勞啊!看到伯勞,我們感到非常開心。這不僅僅是我們這組人第一次見,也是珠海市第一次有記錄。我們整個比賽只觀察到87種,在回程中大家還有少少沮喪,最後竟是觀察到最多種類的組,拿了桂冠。」

觀鳥兄弟關學然和關尚然。

觀鳥兄弟關學然和關尚然。

Ken補充道,「不過比賽結果不是最重要,能看到足球場那麼大的稻田,幾百隻禾花雀在上面飛這種在澳門永遠都沒有可能看到的景象,真的讓人很難忘。」他也告訴我對於從遙遠地方遷徙經過的候鳥,他們通常都會非常小心地記錄,絕不騷擾,「想想一隻這麼小的鳥,有可能是從西伯利亞飛來的,想就知有多疲憊!」

第二次淇澳島的比賽雖然沒有拿到桂冠,不過也有趣事發生。Eric說比賽後有一日無事翻開相片,把一群紅嘴鷗的相片放大,竟發現有一隻翅膀邊緣花紋與其他紅嘴鷗不一樣,最後經過鑑定是「棕頭鷗」,這種鳥應是從中國西部飛過來,也是珠海市第一個記錄。

「而外伶仃島的比賽是在瓢潑大雨裏進行,」Eric說起第三次觀鳥比賽,「幾乎每一次比賽都有雨。」Ken笑著補充。結果整隊人就在雨中觀察,那一次比賽有二十四個隊伍,百多人參加,最後澳門隊又記錄到外伶仃島第一隻灰頭鵐,也因觀察到最多的鳥類,獲得了桂冠。「可能大雨很多人都放棄了吧!哈哈!」Eric笑說。

三次比賽,兩次都獲得了冠軍,而且每一次都有當地的第一個記錄,筆者聽了實在敬佩,也感嘆我們對自然的了解還有多不足夠。但物種的大滅絕卻在人類的無知中,已經靜悄悄地發生。

鷗群。

鷗群。

澳門的生態環境在發生
什麼樣的變化?

Ken通過這幾十年的觀察,認為無論山林還是灘塗,生物各種棲地都在消失或者惡化。筆者問了較受人關注的黑臉琵鷺。Ken回答:「雖然過去八年在全球的數量是逐步上升,因為世界不同地方有聯合保育,不過澳門這十年來講卻是持續穩定下降。」他說今年普查時是廿一隻,而二〇二一年這個數量是四十五隻。

他解釋,原因主要是澳門棲地的劣化,目前黑臉琵鷺主要棲息在生態保育一區和二區,「特別是生態一區,你沒有見過一個濕地周圍是被賭場和工程環繞!燈光、聲音、玻璃的反光,各種干擾。生態二區附近,近年建了個遊艇區,也是對它們的干擾。」他認為整體來講,澳門的生物數量記錄有上升,最主要原因是多了人觀察。「但是整體的生物多樣性是在變差,除了棲地的劣化之外,還有受到外來物種的威脅。」

但是在灰暗的現況中,還是需要做些什麼。Ken說:「目前在做一個『澳門鳥類清單』,而不只是網絡上才能查到的數據,圖鑑也在考慮和籌備中。」

「我們希望在一切消失之前記錄下曾經生活過的物種。希望以後就算消失了,我們至少知道,這些生物曾經在這裏生活。」關於市政署的生態調查,Ken就笑一笑說,「有調查好過沒有啦!準確性一言難盡,但始終有調查是好事。」

什麼是公民科學家?

「公民科學家」這個詞近年越來越常出現在我們身邊,不過從政府到公眾對它的了解應該還是初步階段。Ken和Eric兄弟倆為大家介紹了一個實踐公民科學家的方法。除了之前由「澳門蟻俠」發起的iNaturelist城市物種挑戰賽,現在觀鳥的世界裏,有一個國際的大型資料庫eBird。

Eric正是因為有最多的本地鳥類記錄而受邀成為eBird在澳門的管理員。他即場打開手機上的eBird App,示範給我看如何記錄,又如何查詢每一種鳥在全世界的分佈,以及在某一地區出現的季節。Ken告訴我他們已經記錄到了差不多三百種鳥類,這些資料全部都可以在eBird上找到。「當一大班人蒐集到的數據,例如澳門的紅耳鵯的數據,我們就可以看到哪些地方會有多一點(紅耳鵯),什麼季節會出現,算是公民科學家的概念。」

楔尾伯勞。

楔尾伯勞。

Eric指著手機上的圖表說:「你看,我們輸入『珠頸斑鳩』,就看到澳門一年四季都有記錄,它是留鳥。若輸入『四聲杜鵑』,則可以看到夏天或者春天才會有。目前澳門的記錄者有近一百多位,不過活躍的用戶大概十個手指頭可以數完。」

希望將來有更多賞鳥人也加入到記錄中來,不僅豐富科學數據貢獻物種保育,也在情感上讓這些地球的生命至少留下記錄。

資料補充:ebird是目前全世界最大的賞鳥記錄資料庫及共享平台,由康乃爾鳥類研究室及奧杜邦學會共同營運,隨時蒐集來自世界各地三十萬用戶的賞鳥記錄。自二〇〇二年起,已經提供一億五千萬筆的鳥類分布資料至全球生物開放資料的核心「全球生物多樣性資訊機構(Global Biodiversity Information Facility, GBIF)」。(資料來源:泛科學)

註:文中的相片由受訪者提供。

訂閱每月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