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像與鏡像
《Nocturnal》是澳門藝術家Rusty Fox2023年發表的最新創作，以黑白菲林相機拍攝了一系列樹木肖像，每張作品都暗示著人類軀體的形象：靜立的、舞動的、裸露的、盤根錯節的。說它們色情卻又無邪，被放大的那些軀體上滿是玟理、皺摺、斑駁與缺陷，越看竟越像一個個尋常的人，像我們不敢正視的身體。
「有人會看到樹木，有人會看到色情，有人會看到迷幻。」Rusty Fox認為怎樣的解讀都可以，影像有時會反過來成為一面鏡子，投射每個觀者的內心世界、慾望或恐懼。
人與非人
我腦海中出現了藝術家在黑夜潛行的畫面，架著相機，在失去了白日的光鮮與喧鬧的城市中漫遊，傾聽只在夜裏甦醒過來的精靈的喃喃碎語。「拍攝的時候會特別尋找某些元素或符號嗎？」Rusty Fox 說不會如此刻意，事實上亦做不到，「有時肉眼看到了某些形態，卻不一定能拍攝出來，只能憑經驗去捕捉。」
聽說習慣用熱像儀拍攝的人看見的世界的顏色，會和我們不一樣；我猜想，藝術家在黑夜裏所能辨別的色彩、肌理、生命律動，肯定也比我們豐富得多。早些年，他曾拍攝過一系列作品，捕捉那些在派對中舞動著身體、面目變得模糊的人，有點像失去靈魂的行屍走肉。後來他還有一個系列，記錄將生命定格的動物標本。相比起來，這個拍攝樹木的系列反而充滿生命力。
「為甚麼想拍樹？」我問Rusty Fox 。
「或許是因為這些擬人化的樹，比我們看起來更像人？」
我聽了不禁沉默，人與非人，在這黑白的世界中，顛倒了位置。
關不住 滿園春色
以黑白菲林攝影為主要媒界，Rusty Fox 近年的作品多數以攝影書的形式面世，「因為書籍能更完整地表達我的觀念和想法」。這次《Nocturnal》以輕巧的尺寸和材質說計，有著他過去較為厚重的精裝攝影書所沒有的平易之感。
「這可能是目前當止，最貼近我個人想法的一本攝影書。」Rusty Fox這樣評價。而熟悉他創作的人都知道，他對書本的用紙、用墨、印刷等不同出版細節，都有著極度執著的追求。
《Nocturnal》選用了木紋紙質的書頁印刷，放棄了對細膩影像顆粒的追求，卻還以樹木的質感，與拍攝題材呼應。書封以比內頁更淨白的紙張製作，是料想到隨著時間過去，書封可以與內頁一同變老。四色印刷雖然可以降低出版的成本，但卻難以體現黑白攝影當中的細膩色彩變化，於是他堅持使用了兩種黑墨來印刷，甚至一張一張地盯著印刷廠師傅調整用墨，控制成像的濃淡深淺——說這是一本手工書，都不為過。
仿佛這樣的細節還不夠，他在蝴蝶裝的書籍內頁中暗藏了部份作品，我不忍將書頁割開，但逐一窺探，便會發現有些更為大膽、更具色情暗示的作品。據說這種暗藏玄機的方式，多少有點像早年港澳出版雜誌當中隱藏起來的成人內容。我笑問還有沒有更多隱藏的設計？Rusty Fox 說沒有了。不過我相信，細心閱讀的人還會有更多發現。
留住溫度 速度
今年受搏劇場節「非常一搏」單元的邀請，Rusty Fox 會在本澳藝術空間 At Light 推出新書，以一個近似攝影黑房的空間展示作品和新書。對他來說，攝影作品在黑房中有著最接近完美的狀態，離開了黑房，作品似乎便失去了某種靈光。對未曾窺探過黑房攝影成像過程的觀眾來說，這大概是一種頗有意思的體驗。影像顯影的一刻，是如此鮮活，會否如同造物主創世的時刻？但那樣的瞬間注定只存在於一剎，往後的便都成了文獻與記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