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年前的智者告訴我的事 ——讀《博物學家的自然創世紀:亞歷山大.馮.洪堡德織起生命之網》

書中插圖:洪堡德在在他的圖書室。

書中插圖:洪堡德在在他的圖書室。

曾經,夏天是旅行的季節,我偏愛去涼快的地方避暑,例如雲南四川的高原藏區,是我一感覺到夏天的熱浪時就蠢蠢欲動想要移動到的地方。

高的海拔帶來了涼快的空氣,這在兩百年前並非是眾所周知的事實,而是像亞歷山大.馮.洪堡德這樣的探險家用自己的身體所測量出來的:他親自攀登高峰,用隨身攜帶的儀器測量不同海拔、不同氣候地帶的溫度數據。他發明了「等溫線」的概念,可謂是創舉,但洪堡德的創舉何止於此。

有些夏天,我沒有去高原。帶著孩子,我選擇去較多親子設施的鄰近地區,例如香港、台灣,除了參觀都市裡冷氣恆溫的博物館、親子餐廳,我也必定會安排去山林海邊的旅行。例如在香港的海灘吹海風露營、或是去台中的八仙山跟隨自然導賞團走訪一下山林。去過海邊和山林的人,都應該明白,在樹蔭庇護、自然風吹拂的戶外地方,暑熱沒有那麼難以忍受,而在冷氣機呼呼向外吐著熱氣的都市街頭走路,焗悶的感覺令人窒息。我安排這些戶外的行程,不僅想帶著孩子和家人去相對清涼的地方,更希望在自然中,孩子們可以打開五感,認識我們真實的環境。我的想法雖然微不足道,但也或多或少和兩百年前的洪堡德不謀而合。

洪堡德寫信告訴歌德:「自然必須經由感覺來體驗」。歌德在受到洪堡德這位好友的影響下,主張科學和藝術結合,創作了不朽名作《浮士德》。因為強調感官的體驗和抽象的知識同等重要,洪堡德把到世界各大洲的探險旅行看成是人生必要的使命。他帶著對自然的驚嘆和沉重易碎的科學儀器,跨越安第斯山脈、騎馬奔馳在西伯利亞平原、徒步穿越熱帶雨林。他一邊瘋狂的測量各種科學數據,一邊被不同的自然風貌所感動。

書中插圖:洪堡德著作《宇宙》的配圖。

書中插圖:洪堡德著作《宇宙》的配圖。

他說:「自然的各種力量相互交織,是一張生命之網。」

在生物多樣性在急速喪失的現代,洪堡德的言論猶如對這個時代的綿長叮囑,讓我們恍然大悟,原來我們現在所面臨的困境,早在兩百多年前已經被洪堡德所提出。他在委內瑞拉的巴倫西亞湖看見殖民農場造成的環境浩劫,發現人們砍伐了森林,會造成土地貧瘠、湖面下降、水土流失,缺少了森林所製造的濕氣,更會讓一個地方變得乾旱炎熱。他提出,人類的行為已經在擾亂氣候,為後代造成不可預見的衝擊。而氣候變化正是人類文明目前遇到的最大危機之一。智者的預言成真,證明了我們身處的這片生命之網的脆弱。如果我們只重視那些會帶來眼前利益的東西,這張網也會逐漸瓦解,最後剩下貧瘠和荒蕪。

他說:如果自然是一張生命之網,他就不能只以植物學家、地質學家的角色觀之。

洪堡德幾乎是最早提倡抹去學科界線的人,雖然他沒有在教育相關的職位工作,而是用自己的行動去論證這個觀點。他既是植物學家,也是地質學家,或者說都不是。他所提出的任何一個理論幾乎都足夠開創一個獨立的學科,但他窮畢生去讓萬物關聯,甚至連舉辦研討會,他也是邀請不同領域的人參與和辯論,而不是各自朗讀自己的論文。我們稱他為「博物學家」——那個年代有不少博物學家,這些博物學家通常都周遊列國、蒐集標本,整理龐大的地球數據。為什麼知識爆炸的現代,我們反而沒有博物學家了呢?

書籍《博物學家的自然創世紀》。來源:Rakuten Kobo

書籍《博物學家的自然創世紀》。來源:Rakuten Kobo

他說:大自然的平衡由多樣性所創造,而多樣性又能當作政治真理和道德真理的藍圖。

原來洪堡德亦是拉丁美洲革命家西門.玻利瓦的啟發者。玻利瓦深受洪堡德對自然觀點的影響,在歐洲遊歷期間感受到對家鄉土地與自然環境的摯愛,決定領導人民推翻西班牙的殖民統治,重獲在自己土地上的自由。回國之後,玻利瓦以天為幕以地為席,長年走在艱苦抗戰的路上,最終結束西班牙的殖民統治。當然,結局不是如他所願的理想,但自由和獨立的觀點在南美散播開來。起草了《獨立宣言》的美國總統傑佛遜亦是洪堡德的朋友。他們在自由的觀點上亦不謀而合,唯在蓄奴的問題上,洪堡德對他不滿,親眼目睹奴隸被粗暴對待的洪堡德一生都在堅定的表達對廢奴的支持。他的人道主義信念亦是在環球探險中深深植根內心,因為萬物(當然包括人類)都是自然之網中的一個成員。

他說:「大自然本身就是一個自由的共和國。」

困在小城已三年,身體上的不自由感,我猜和晚期困在歐洲無法遠遊的洪堡德也有些類似。他用狂熱的創作來緩解這種不自在,寫下了鴻篇巨著《宇宙》(一直堅持到最後一冊完成之後才嚥氣)。而閱讀這本由他的經歷所寫成的《博物學家的自然創世紀》則為我帶來了狂喜,不僅僅是因為從書裡讀到一個自由的靈魂,也因為感受到世間萬物的聯繫給人帶來精神上的自由。我誠意的把這位偉人的傳記推薦給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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