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展演場地的桎梏

二〇二一年《未境作業.挫敗之慾》在文化中心演出。相片來源:石頭公社Facebook專頁)

二〇二一年《未境作業.挫敗之慾》在文化中心演出。相片來源:石頭公社Facebook專頁)

政府展演場地的一大作用,在於在場地、場租、設施等方面為藝團提供了支援,支持了藝術發展之餘,亦使藝術能更接近公眾,達致文化平權。自回歸以來,澳門一直沒有建成新的、恆常的、專為表演而設的場地,有的只是臨時的舊法院黑盒劇場,以及由船廠廠長辦公室改成音樂和劇場演出場地的海事工房二號。然而,這些都不足以支持澳門藝文的日益發展。多年來,藝團不斷指出「場地荒」的問題。而自疫情發生,場地檔期緊張的問題在每當出現社區爆發、展演空間要關閉後就更見嚴重。有藝團指出,因為澳門各場地的條件大不相同,即使能找到替代空間,亦要重新投入成本作大幅更改。而雖說有私人場地,但其所牽涉的成本也不是所有藝團能夠負擔。

澳門文化中心使用情況

文化中心難以替代 獨力難支

「我想是看場地的條件去選較適合那作品的場地——如果我們真的還有選擇空間的話。」藝團「石頭公社」主席莫倩婷說。

藝團在選擇場地時,一般會考慮空間能否配合作品的藝術特色與規模,也會考慮空間的地點和設施。但在澳門的「場地荒」下,許多空間都是「獨一無二」的,不用某一場地的話其實意味着再沒有同類型同規模的選擇。近年石頭公社致力參與社群藝術,並與身心障礙人士合作。莫倩婷指出,文化中心是本地較大的演出場地,亦是少有地具備無障礙設施的官方演出空間,二〇二一年的《未境作業.挫敗之慾》會選擇文化中心就因為那是一個無障礙的場地,且可以容納較多觀眾。而她坦言,澳門具備無障礙設施的演出場地其實很少。

資料來源:澳門年鑑,編按:海事工房二號演出場地借用計劃於2020年5月正式推出

資料來源:澳門年鑑,編按:海事工房二號演出場地借用計劃於2020年5月正式推出

「基本上沒有。政府場地的話就演藝學院的禮堂,但那裡始終很細。它的燈很有限,技術上要有很多外來的資源,因為本身的場館沒有附設太多。其實文化中心都只是觀眾有無障礙座位,有無障礙廁所,設施都是無障礙的,但為我的演員來說,它的後台設備都不是無障礙的。澳門的無障礙設施是非常差。如我想找一個較大的場地,而又不是位於賭場,是沒有選擇的。」

她又以《未境作業.挫敗之慾》為例,指如果每場能容納的觀眾太少,演員和技術人員會容易透支。當時他們在藝術節於文化中心演出後,在翌年的藝穗節改於舊法院黑盒劇場重演。「你會見到那分別是舊法院只可以放很少觀眾,而因為後台設定複雜,如我要服務同樣數量的觀眾的話,我要很勞役我的演員和工作人員。」

二〇二一年的Theatresports由文化中心移師到駿菁活動中心舉行。相片來源:戲劇農莊Facebook專頁

二〇二一年的Theatresports由文化中心移師到駿菁活動中心舉行。相片來源:戲劇農莊Facebook專頁

事實上,因為本地每種類型的場地的數目均少,若藝團遇上要更改場地的情況,涉及的變更——由人手數目、器材需要、佈景設計,甚至是觀眾數目——都可謂「天翻地覆」。戲劇農莊行政總監李俊傑坦言,二〇二一年夏天因為出現疫情,展演場地要關閉,其項目Theatresports未能如期在文化中心舉行。雖然之後文化中心重開,但因為場地檔期原因,他們最後要移師駿菁活動中心。由於場地不同了,原先的佈景亦因放不下要重新製作,而這些都牽涉到藝團要自掏荷包應付的額外支出。

「分別很大。駿青甚麼都沒有。那裡有基本燈光、音響,但不足以應付我們的製作。一些學生製作或演講、唱歌沒問題,但戲劇需要的燈光效果相對較多,我們也要搭一些台,要有些佈景。兩個場地相差很遠,但沒場地的話我們真的沒辦法。去年Theatresports我要額外多請六個技術人員去應付,因為它不像文化中心,它一個技術人員都沒提供。我另外還要租燈光,租器材。部分是文化中心會有,但駿青沒有。如果用駿青和文化中心比較,我們要額外付出頗多,所以製作成本相對反而增加了。」

展覽場地望廈山房在疫情期間亦改成核酸檢測站。

他預計,今年夏天因為疫情,展演場地關閉了近兩個月,下半年的場地檔期亦會嚴重緊張。「因為七八月沒有了,變成大家的演出都會向後延,但原先下半年的期都早已被租借了,尤其很多藝團今年五六月才獲批資助——收到資助才能確認可以工作——於是大家的演出一定都全迫到起碼七八月才開始,變成下半年的檔期都滿了。現在再有兩個月的檔期沒有了,下半年都不用指意會有檔期,肯定要延到明年。」

李俊傑表示,選擇場地時會視乎演出的規模,觀眾習慣以及作品是否打算到外地演出。例如一些作品是戲劇農莊希望在澳門演出之後帶去大灣區,而當地劇場的規模跟文化中心較相似,於是在澳演出時就會首選文化中心。他認為,澳門一直很需要多一個像文化中心的場地。現時文化中心除了租借予藝團使用外,政府自己也有不少活動在文化中心舉行,而澳門的藝團眾多,如音樂、舞蹈、戲劇等,場地根本不敷應用。雖說博企、大學亦有場地可以租借,但場地的性質、地點、收費等,不一定適合許多以普及藝術為目標的藝團。

舊法院被用作核酸檢測站。

「一些年青人的活動、教育意義味很重的活動,賭場的劇場未必很適合。第二是賭場劇場很大,有時我們『吃』不下,觀眾量的壓力大。放在一個如此大的舞台上時,成本也一定再增加。」「很多大學其實也很貴。我們曾問過,租一個禮拜只是場租可能就要十幾萬,有些跟我們說是五萬元一日,如是這樣,整個資助的款項就只能用來交場租。文化中心一個禮拜才四萬多。」而文化局在2020年爆發疫情後亦推出了「文化中心場租豁免計劃」,豁免本澳文化藝術範疇非牟利團體使用澳門文化中心一般時段的場地租金,「讓藝文團體能集中資源投放在節目製作及人員上」。

新的黑盒

除了文化中心外,舊法院黑盒劇場和海事工房亦是藝團常用的演出場地。莫倩婷認為,舊法院作為一個黑盒劇場,空間條件不俗,觀眾容量適中,也有一定的設備支援,但因為疫情,現時舊法院能容內的觀眾量只有四十位左右,非常有限。海事工房亦然。「海事工房要當成site-specific(特定場域)地用。海事工房二號現已多了少少燈bar。它原是一個LiveHouse的設定,上面可以做燈bar的地方或者音響都很有限制,只可以服務舞台,而舞台很細。它的彈性較小。如果想要一個有斜度的觀眾席,也需要額外的預算去做,燈具一定要租額外的,這些都會是我們考量的原因。在那裡演出成本會較高,而且能容納的觀眾不多。」

而現時舊法院黑盒劇場是一個臨時場地。政府曾表示,舊法院之後將留予司法機關使用。另邊廂,文化中心旁邊將興建新的黑盒劇場。有關的新黑盒劇場計劃,文化局於二〇一七年初已表示「初步設計方案已提交工務局,並獲審批」。二〇二二年三月,《澳門日報》報道,文化中心黑盒劇場正展開建造工程,「預計明年三月竣工」。

文化局於二〇二〇年六月正式推出海事工房2號演出場地借用計劃。

文化局於二〇二〇年六月正式推出海事工房2號演出場地借用計劃。

但即使有新場地,有劇場工作者擔憂,現時舊法院黑盒劇場是任由藝團租借的。如果將來新的黑盒劇場由文化中心親自營運,場地有政府自己策劃的節目,會否變相令藝團能使用的檔期減少?另外,如果新的黑盒劇場由政府營運,現時官方的技術支援團隊能否同時既支援文化中心,又支援黑盒劇場?又或當藝團都倚靠官方場地提供的技術人員,民間技術人員的生計會否受影響?

而莫倩婷覺得,這些討論都仍較遙遠。「我只是關心它何時建好。我想我們現在都已是一個幾沒所謂的情況。總之你有場,就好了。因為『場地荒』都不知鬧了多少年,藝團已去到一個很低階的接受程度。總之你有場地給我,我就自己想辦法搞掂它。當然場地之間都有我剛說的不同考量,但有時都考量不了那麼多,最少有個場先」,又認為如果新場地有委約製作也不是壞事。

「我反而會好奇它會怎樣營運。」莫倩婷說,「我希望它會有諮詢。它有策展,我覺得不是壞事,但當然要看怎樣去平衡,大家等着場地來用。我希望它可以有諮詢。」

舊法院(資料圖片)

舊法院(資料圖片)

場地規劃 助藝術在生活萌芽

對於澳門展演場地的規劃,莫倩婷和李俊傑都認同需要按人口比例規劃設施。莫倩婷覺得,除了到達各藝文場地的交通要方便,場地亦應有無障礙設計。而李俊傑指出,外地一些地方會將劇場與其他設施放在一起,以讓藝術成為生活的一部分。例如香港的上環文娛中心,樓下是街市,樓上是體育設施,中間有藝團進駐,同時設有排練室、展覽廳、劇院等。新加坡就較多將古跡活化成展演場所,或把荒廢的學校活化後讓藝團進駐,又或是在商場內開設劇場。他認為,這些澳門都可以作為參考。

「政府現在也強調經濟效益。但以我們表演藝術界別而言,單純用門票產生經濟效益是困難的,因為我們人口少,加上一些疫情政策,就更加困難了,遊客都停了。所以如果能借鏡,把場地設在一些綜合體裡,將我們表演藝術的文化場地融入生活中,其實是一種很好的渠道和方式,亦適合我們。而藉着表演藝術,亦可以產生週邊的經濟效益。從這角度看來,這件事可能會適合澳門。」

他又補充,藝術的效益不只是經濟效益。「我們是人的素質、思維培養,甚至令大家在這地方穩定、安定。生活的壓力已很大,看看一些表演藝術其實是一種紓緩。這些效益不是用數字能計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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