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一次下來——記澳門卓劇場X香港眾聲喧嘩創作《遠方之歌》

是次合作的作品是《遠方之歌》(Song from far away)。這日,排練時間定在11時開始。我準時到達,甫進舊法院的排練室內,已見演員葉嘉文在專注熱身,導演方褀端正跟執行舞台監督劉芷蕙討論「Cue 位」(舞台效果的轉變點)。熱身完畢,演員就與導演一起分析角色:有其他文本可以參照?與身邊友人相似?為何留着信?他會把撕信嗎?哪封信是轉捩點?……

12時多,討論告一段落,還沒到預定午飯時間,大家則決定先吃飯再回來,時間的運用很靈活。方褀端坦言,香港本身的壓力很巨大,而澳門的生活節奏香港慢,今次在澳門這三個月,是他很久沒享受過的、一個較放鬆的城市經驗。「可以走路回排練室、劇場,在香港更是沒甚麼可能的事。」「《遠方之歌》其實不是一個容易的創作,但這城市的氣息、這個製作團的支持,令我很享受整個排練過程。」

而葉嘉文就覺得,因為疫情,兩地往來不易,間接促使《遠方之歌》整個團隊能留在澳門集中地一同創作,不會因事而要兩地奔走。「演員和導演會早點入到排練室、各自準備,或排練時間以外還有時間大家再去討論。澳門近期普遍的工作環境都很少出現這些。」

合作緣起由分享劇本開始

《遠方之歌》是英國當代劇作家Simon Stephens的作品,於2015年在倫敦首演。演員只有一個,角色名為Willem,34歲。故事講述他因收到弟弟Pauli去世的消息,於是從紐約回到阿姆斯特丹的家出席喪禮,並透露出Willem與家人、愛人的疏離。作品於12月4日首演,12月12日結束,共演7場。Willem由澳門卓劇場的演員葉嘉文飾演,導演則是香港藝團「眾聲喧嘩」的方褀端擔任。另外,燈光設計、作曲及聲音設計等方面也由香港「眾聲喧嘩」的成員謝徵燊(Mousey)、梁寶榮(Po Wing)負責。因為疫情,方褀端先行到澳門開始排練,而其他成員則稍後再來澳門。跟很多藝團一樣,在「分隔兩地」期間,成員透過視像等方式了解彼此的進度。

說起今次合作,葉嘉文和方褀端都笑言是個偶然。兩人有一些共同朋友,因而早已知道彼此。某日方褀端在讀《遠方之歌》的劇本,覺得很好,於是與葉嘉文分享,葉嘉文讀完後也覺得劇本很好,於是邀請方褀端一同創作。原來計劃於2020年3月在澳門舊法院黑盒劇場上演,但因為疫情,結果延至2021年12月初在海事工房進行。

我眼中的伙伴

港澳兩地藝團合作,少不免會提到兩地差異,不論是工作文化差異,還是藝術政策差異。就此,葉嘉文和方褀端在訪問中不斷強調是「就個人而言」。而在方褀端看來,澳門的生活節奏慢,人也比香港少得多,「大三巴再多人都比不上香港地鐵咁多人。」他分享,在香港,一個佈景設計師會有助手,然後一星期有兩三個作品「入台」(公演前約一星期,團隊進入劇場準備,包括搭好佈景)並不屬例外,演員同一時間準備幾個演出也是常有,而有一些會在創作剛開始便很心急地找到終點。場地雖然看似很多,但不盡合用,地點好又適合的,其實也還是那幾個,競爭激烈;而在香港云云眾多演出中爭取觀眾,那又是另一場宣傳的競爭。

而在澳門,他可以走路到排練室、劇場,「這在香港更是沒甚麼可能的事。」由此,排練過程為他來說像是一種生活、一種很理想的劇場生活。「當然在香港排自己戲時,我都不當是工作,不過香港本身的壓力很巨大。」他又分享,與葉嘉文「日對夜對」的過程中,大家除了排練外,也會一起吃飯,有感葉嘉文彷彿成了自己的家人般。「我覺得我用『製作』來形容今次已經不是一個很準確的字眼。最後的演出,用另一個角度來說,是我們兩個這兩個月生活累積的一種呈現。」

由於部分成員稍後才完成隔離,因此常會透過網絡開會討論

「我覺得整個團隊是在追求技術以外的事,不是effect,不是form,甚或對我來說不是美學,不是思考,而是一種人同人之間的共鳴。雖然最後未必次次成功,或者對每一個人成功。又換另一個角度講,我覺得如果個演出令人忘記『技術』、『製作』,你可以很純粹地感受,或者一起經歷,(這)就是我理想中的《遠方之歌》。」

葉嘉文也覺得,創作的階段過程刺激。之前卓劇場的一些演出中,他與另一位聯合藝術總監胡美寶要兼任導演和演員,「但有時兼顧就不能盡情。」就他看來,方褀端不是一開始就有一個方向,但每次進入排練室前,他都有所準備,對角色、演出有清楚概念,並與成員持續溝通,作品再慢慢成形。「今次就很多創作時間。因為我不知道他(方褀端)創作上原來是這樣的,所以很刺激。」

他有感,今次的文本有較多空間,整個過程更多是在創作,而過往很多製作要按計劃進行,加上一些文本較具體,過程會覺得像執行。近年有做培訓的他又覺得,一些自己接觸到的演員頗被工作的模式去塑造。「又不是很肯定,但有種擔心,很多演員在創作的時候,都有種工作的味道,或不覺得自己在做創作。」

不同地域  不同土壤

而在文化政策方面,據方褀端分享,就香港一些藝團的恆常營運資助而言,每年50萬不是沒可能,這還未計算製作的資助,但受資助的藝團也要滿足一定的工作量與要求,例如有一定的觀眾數量。但同時,在香港排練室的租用是製作的一大開支,售票系統、宣傳也都涉及費用。而在澳門,政府場地的排練室可免費租用,但資助的金額或制度與香港也不同。葉嘉文和方褀端都有感,這樣的制度也限制了澳門製作的規模。

「經驗是需要累積的。做開5萬元的景,突然要做50萬的景,你是不會做的。你永遠就做些好細的製作,觀眾就要看些好細的作品。」方褀端說,「作為導演來說,你沒做過大場你不會知道怎處理大場。你要處理100個觀眾跟1000個觀眾係兩件事,演員也是,或者設計師也是。突然間叫你做1000個觀眾,第一次做的話真會『企咗喺度』。規模會限制了一些事。」

卓劇場今次也有舉辦「文本賞析工作坊」,邀請方褀端作分享(相片來源:卓劇場Facebook 專頁)

而在葉嘉文眼中,香港演出的宣傳策略與澳門很不同。即使不是一些有明星的演出,也會看到處處是海報,處處有燈箱。澳門的藝術政策不是沒有,但就停留在一個程度。「掌權或者控制資源的人,到底怎樣看待藝文應該在每個個人生活佔多少比重?沒這方向、目標,變成很多時藝文活動就類似一件商品或者貨物,就放在這裡,你自己推銷,『沒人買也與我無關,已經讓你做出來。』買的人也會將它變成跟其他東西類似。『為何不買這碟飯,要買你的?大家都是要買』,然後說『人當然要先吃飯』。但將這些放在同一個層面來看這邏輯有些奇怪。」

誠然,香港的文化政策也有其問題,港澳的藝文各自有其發展歷史與背景,兩地的人口規模、公共資源也難以類比。但交流經驗與想法不代表要「搬字過紙」,直接引入或作比較,而是要開拓思維,在思考中探索前路。在疫情之下,跨域的交流看似困難,卻也為時代觸動獨特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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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卓劇場Facebook 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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