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路自己揀 仆街唔好喊 

落筆之時,很想滿篇都是埋怨。行業內的薪酬待遇與付出不成正比,有些行家因為太愛問問題被列入不受歡迎名單,多的是拿著新聞稿照抄而從不發問的人,常要面對黑面又用諸多理由推搪訪問的公關……但回頭一想,我不過是一個僅19個月資歷的菜鳥記者,我也有過懶得問問題隨便截取別人勞動成果的時候,我連批判都不具資格。「大家都係打份工,有咩理由要求個個都咁有使命感?但如果真係咁唔想做就轉行喇。」前輩所言甚是。 

大學四年,印象中修讀過關於新聞的科目包括有「新聞學概論」、「媒體和社會(Media and Society)」,歸因於我並非如別人般,中學畢業就已經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而我大學的傳播系為綜合學科,有四個領域可供選擇,往好的方向想就是「雨露均霑」,就業多個選擇。於是我多是在這些相關科目中遊走,沒有固定方向,入行後才覺得自己理論知識之嚴重不足,看法的廣度和深度皆有所欠缺。 

那為什麼要做記者?因為我喜歡寫東西,明知道我愛寫的抒情散文跟新聞報道根本兩回事,都依然選擇這一行。時至今日,我發問時仍然會很緊張,身體發抖,出現顫音,都不知道緊張何來。更不懂使命感和成就感何來,或者是因為報道出街後有很多留言關注甚至引起激烈討論,又或是成功幫居民爭取修復了附近的公共設施,甚至以記者的身份大大聲質問高官甚至特首,諸如此類。是真的有那麼一點虛榮心,以至於現在見到多大的人物異常平靜。 

我認為自己在行內所見所聞如雞毛蒜皮小事,相較前輩經歷的大風大浪不值一提。其中亦有很強烈的個人情感和主觀的看法,我相信行內人經歷都不盡相同。  

曾經有過已經成片的一分多鐘新聞報道被無故擱置,當時距離播報明明還有時間,後來第二日該報道被剪輯成30多秒播出,其時失去新聞價值之餘不難理解只為搪塞新聞時長。「官方」解釋是議題敏感,傳聞是因為老闆不喜歡受訪者而已。再有議員被禁,甚至連其出席活動的場面都要打碼,也都見怪不怪了。雖說入行前都已經明瞭不會有絕對的中立客觀,但起碼相對中立客觀都有吧,事實原來是老闆的喜好就是公司的立場,而公司的立場決定題材的廣度和深度。 

慢慢地,我明白新聞自由是老闆想給就給,取材自由令我可以做我想做的題目,但最後成片如何,出街多少秒,怎樣選擇內容均不受我所控。原稿多麼慷慨陳詞,修訂稿也可能是無病呻吟。在信息廉價、自由受限的年代,記不記者似乎無關緊要,反正社交媒體上也會出現我想知道的和我不想知道的信息,包羅萬有。於是乎,民眾聽風就是雨,事件也可被幾度反轉,無人在乎真實與否,只在乎有否跟上潮流。然而,新聞的價值在於記者會保證其絕對真實,在沒有這般那般的諸多制約下,新聞自由得到保障時,才能無比地接近真相。 

街訪時,曾經有一次自己生悶氣。記得當天細雨綿綿,還要做街訪心情更加低落,但題目是我自己選的只能承受這一切一切。街訪就必定「食檸檬」,這是恆久不變定律。於是在擾攘多時還沒得到有效採訪之後,我忍不住對那位拒絕我的市民喊了一聲「就是因為大家都不說政府才不做呀」。 當然,我不知道他有否聽到,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應該真的很生氣,然後只能繼續跟攝影師吐槽。「為什麼都不說?為什麼有機會都不說?雖然說了不一定聽到,但不說就一定聽不到呀。」 

報道亦然,問問題亦然,做了不一定有人看見,也不一定能根本性解決問題;然而不做問題就永遠存在,無人關注。是僥倖心理,同時我也相信報道的力量。 

轉行?想過也做過,最後兜兜轉轉也回來了。我想自己不會堅持多久的,不過在我想到理由離開之前還是會在的。那種很強的好奇心和求知欲,除了是記者所需,也是我的人生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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