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泊的根 流動的身份

若以是否擁有澳門特區護照,就理所當然認定持有人對「澳門人」這個身份有所認同的話,未免太過想當然了。對澳門的情感、這小城的文化、價值傾向或更影響城內人對其身份的確定。內地出生、在澳門度過了高中及大學時期的Dora(化名)或能予以另類的解讀。

「現在係飄泊狀況,心未定下來。」或許由於目前仍處於不穩定的狀況,直至目前這一刻,Dora直言未能確認自己的身份。「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喜歡的人及事都可以在澳門這地方找到聯繫⋯⋯但我仍找不到認同澳門人的價值、找不到靈魂契合的地方。」「我亦常問『我是否有資格講我是澳門人』?」

Dora表示,雖然自己對澳門這個小城有喜歡,亦有不少否定,認為香港更符合自己的價值觀。但若被問及是甚麼人,Dora表示會直接回應自己是澳門人。「若有人問我是哪裡人,我會講我是澳門人⋯⋯因為『方便』,有澳門特區護照。」她又稱,無論你是如何喜歡一個地方,如無當地護照都不能稱自己某地人。相比內地人這一身份,Dora稱尚可接受「澳門人」這個稱呼。「當然,我喜歡澳門這一個地方,並不是因為我是澳門人這身份。」

身在香港的Dora好想念紅窗門一帶的東南亞美食。

身在香港的Dora好想念紅窗門一帶的東南亞美食。

與自己相比,Dora認為父母輩較確定自己是「澳門人」這一身份。Dora及家人由最初完全不諳粵語,但現在粵語變成主要溝通語言。她表示,以前住珠海時,普通話是家中的主要溝通語言。自從父母移居澳門後,由於工作關係亦慢慢學習廣東話,來澳生活後自己才開始學習廣東話。自己會與奶奶講閩南話、同父母講粵語,家人間的溝通語言隨時都在轉換。

在珠海出生的Dora 十四歲時隨父母移居澳門,去年在本地大學畢業後她就到香港攻讀碩士。 Dora稱,在高一來澳門後,較少返去內地。在香港時對澳門有著滿滿掛念,但對珠海則沒有太多思念。

「我目前在香港讀書,挺想念澳門的,不是那麼想念珠海。」疫情下Dora對澳門的思念之情不斷加重,她稱自己最掛念澳門的街市、熟食中心、紅窗門一帶的東南亞美食。當對澳門的掛念滿滿時,Dora就會忍不住去逛下香港的街市或去吃東南亞美食。

高一來澳門 發覺這裡
「可以有得揀、有自由」

澳門這個城市讓人「有得揀(選擇)」是Dora初期對這個城市最深的印象。相對在珠海的讀書經驗,Dora認為澳門的讀書經驗較快樂。「澳門在生活及學業兩方面都同自己比較契合⋯⋯在澳門可以有得選擇,可以有自由,感覺有自由度。」

她指出,普遍在內地學生身上存在的對成績的嚴重焦慮,很少在澳門學生見到。在澳門,成續好並不是對學生的唯一評價。就學時可以同時兼職或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即使成續不太理想,若體育、音樂等方面出色亦可以被認同、受歡迎。Dora還記得當年有個留級生坐隔鄰時,自己覺得好憂慮,認為對方是「不良少年」。在內地成續不好的學生一般比較不受歡迎。但在澳門,Dora口中的「不良少年」卻仍在班上受歡迎,同時亦教會她很多粵語。

讀大學時Dora認識了更多人,她的朋友有來自內地、台灣等地,也認知部分媒體,得到更多快樂的東西。對自己出生地珠海,Dora稱,即使現在回去都難以找到使自己快樂的東西,「喜歡的東西在澳門較能找到聯繫。」

澳門朋友同質性高
較少文化衝擊

雖然對澳門滿懷掛念,但Dora直言畢業後回澳找工作並非其首選。「應該會留在香港或去其他地方找工作。我較著緊未來事業發展。我在香港的朋友多些,相對澳門的生活,在香港遇到的文化刺激多些,澳門不是那麼多。在香港認識了很多有趣的人如教授、記者。」「我都喜歡澳門,不捨得澳門,始終對澳門有感情⋯⋯但在香港可以遇到更多有趣的人及事、文化衝擊。」

相對澳門的同年齡層的人,Dora指自己與香港的朋友能聊到更多的東西。即使在澳生活時,其朋友多來自台灣,而非本地的。未去香港讀書前,Dora幾乎每月都會去一次香港,「現在都在努力融合香港的生活」。

內地VS澳門VS香港

從內地到澳門再到香港,如何看待對三地的感情?Dora坦言較難比較澳門和香港孰輕孰重,但自覺已經與內地或內地人格格不入。

Dora表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疫情不能回澳門的關係,比較想回澳門。想念澳門,並不是因為覺得我是澳門人。」澳門好的一面包括澳門人的隨和、溫柔,而這種溫柔難在大部分香港人身上找到。在香港過馬路走慢些都被某些司機駕響號催促,在澳門則不會。Dora希望這種溫柔不要改變。

來到香港,Dora覺得與來自內地的同學更格格不入。有試過努力融入,但無辦法。「有內地同學對我說,我和香港人就像是外國人」。不少內地同學連水、可樂、維他奶等都是經天貓網購。一來是因為不想搬回宿舍二來是因為較便宜。

問及為何覺得同內地同學不一樣時,Dora表示,內地同學在吃喝玩樂方面都與自己不一樣,有其完整生活系統。天貓掌握了他們一切的生活所需,用微博、微信、抖音、小紅書等,除了微信及微博,這些Dora基本都不使用。用微博及微信是與家中長者溝通以及工作所需。「我覺得同內地人的世界不一樣,以前在澳門時沒有咁大感覺,在香港的感受更明顯。」

Dora認為,澳門人雖與內地人有分別,但沒有比香港人跟內地人分野明顯。「⋯⋯大部分澳門人與內地人找不到明顯分野」。「可能澳門人比較內地人、香港人好相處。」

福隆新街以前曾為煙花之地,現在這一帶各國美食餐廳林立,旅客也經常到訪。

福隆新街以前曾為煙花之地,現在這一帶各國美食餐廳林立,旅客也經常到訪。

澳豬=澳門人不理世事?
人情味=是非中立面具?

Dora表示,聽過有人形容部分澳門人為「澳豬」,不理世事。Dora表示可理解這種的情況。以其所認識的朋友或同學為例,「有些是擅長運動的,再加上家境不差,一畢業就去考警察,做公務員。若還理會世事的話,是不是有病呀?我身邊有多這種同學。」

澳門常被譽為滿載人情味的小城,澳門人亦常被讚有人情味。對這種人情味,Dora 認為,有人情味並不代表這個地方是正義且善良的。「如果用無知的邪惡來看,會不會其實人情味甚至有少少負面的意思?舉個例子,立場理論上可以大致分為三種:認同、不認同、沉默不表態中立。但問題是,反對才表示不認同的時候,沉默不就表示認同了嗎?」

她表示,人情味本身也許是好事,並不負面的;但這是在沒有利益衝突下。人情味有助良性互動。「但是如果在大環境下,受到權力拉扯,反而讓人情味成為一種互相監視。舉個例子:怕你搞亂現在的這種溫柔、平靜,於是在澳門會聽到『唔好講咁多嘢,唔好搞亂澳門』。」

澳門人的人情味或只是在面對是非判斷前,維持客氣、「沉默不表態中立」的面具?Dora回應表示,在很多在是非面前,「多數澳門人don’t care 是非,就算care都唔敢講, 呈現出來當然客氣,不論佢 care 或不care 結果就是認同,以及『沉默不表態中立』」。

她續稱,「但我可以理解很多人不要想這麼多,工作那麼辛苦、很累嘛,誰要理你啊。所以我覺得也不只是大家的問題啦。我只是覺得一味地,只有人情味,逢人就待他善良,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周星馳不是說,『壞人奸,好人要比壞人更奸』嗎?那如果好人不醒目,不就被壞人收編了嗎?大概是這樣一種感覺啦。所以好人要醒目點啊,不能只有人情味吖。」

Dora認為,香港的政治環境、社會運動以其發展脈絡均與澳門不同。澳門的經濟依靠內地,內地完全可以操控澳門,玩弄澳門如螞蟻般。即使有大型社會運動都難如香港般造就澳門人的身份認同。

然而,即使有了澳門人這一身份認同,這認同的內涵又應有甚麼?在情感、文化、價值等取向又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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