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藝穗節的生命力要如何延續?——訪台灣藝評人黃佩蔚、印卡

澳門藝穗節來到第十九屆,由一開始的「歐洲小劇場視窗」,到後來提出的「全城舞台」的理念;由到上屆的主題「非.日常」到今屆的「搞作無譜,地膽帶路」;二十年來,澳門的藝穗不斷演化,但亦有人認為,它與國際藝術節越來越類同,甚至有意見認為,是較小型的國際藝術節。

究竟澳門藝穗節的定位應是怎樣?今次也有來參加藝穗節的台灣藝評人黃佩蔚、印卡則從策展、行政、評論人等方向分享他們對澳門藝穗節的想法。

策展

印卡和黃佩蔚過去都曾到澳門藝穗節參與駐節評論。回顧過去及今屆藝穗節,黃佩蔚指,澳門藝穗節沒有明言誰是「策展人」,但她認為一直有隱性策展——它沒在形式上百份百跟從世界知名的愛丁堡藝穗節,卻抓住了當中一份精神。「我說隱性策展,是你們始終沒有『策展人』這三個字的人物,但你們有一種取向,那種取向是『不管藝術家想玩甚麼,我都滿足你』這個潛台詞在裡面。最早看見在公車上的演出也是在澳門藝穗節;公園、工廈、哪個奇奇怪怪的空間都可以在澳門藝穗節裡面出現,這是關於策展的脈絡好像之前就有。」

但她認為,這種調性不知道甚麼時候開始出現了轉換,而現在亦尚未看到想要轉換到甚麼方向。「因為策展不是一個框架或形式,而是對於內容的一致性,那一致性是精神上的一致性——你愛怎麼玩就怎麼玩,每個作品都有自己的調性。直到今年,我們可以在本子上看到叫做策展、節中節、『穗中有萃』這項目,但我們也只能在形式上看到好像有一個策展的框架在裡面,內容好像離我們對當代策展這兩字的期待還是有些落差。」

印卡也指,現在國內外很多的表演藝術策展其實一直都停留在買節目回來然後放在一起的層面。「當代藝術比較強調curating(策展),希望把藝術作品放在特定空間的同時,它不只是放在那裡,而是在放在那裡的過程中會創造一些新事物。這對於傳統的戲劇舞台來說,當然就是希望打破第四面牆。」

他感覺,雖然今屆澳門藝穗節也有不少參與式藝術,但感覺少了話題性。「要讓你的策展方式有創造性、有後續的生產力時,它必定有一個潛行的論述。這潛行論述也不是很簡單說引用理論,而是這個策展人希望在這一屆或將來一兩屆擬出一個新的表演藝術方向。很明顯在這一次我們在作品沒有感覺到這樣的精神。劇團有,但整體規劃沒有。那就很可惜,因為它是一個非常有歷史的藝穗節。」

印卡坦言,澳門的城市藝穗節曾是台灣表演藝術團體非常傾羨的對象,自己也覺得由1999年即開始的澳門藝穗節比起創立於2008年的台灣的藝穗節更值得驕傲。「台灣的目光一直是往這邊看,一直很好奇澳門藝穗節做得如何,哪個新突破是我們可以參考。以這立場,我甚至不會把它跟愛丁堡比較,因為愛丁堡是當初澳門藝穗節成立時的參照對象,但二十歲的藝術祭典,應該要有自己的生命了,所以沒甚麼好比的。」

他表示,澳門藝穗節有其力量,令人憂慮的是它的生命力能否維持。他認為,澳門的藝穗有自己的特殊性,不見得一定要做前衛作品——只要可以做前衛作品就好,但關鍵是文化制度的建立,年輕一代能否可以擔起藝穗節「策展人」的角色。「誰是下一個撐得起的人物?這必須要是文化制度是OK的情況,不然就是永遠老人停在那邊。」

黃佩蔚也補充:「或者是永遠都是那一些人在做。當那些人不做的時候,這件事情就沒有人做。」

行政

同時還有行政。佩蔚提到,澳門藝穗和台北藝穗的相同之處,在於都是官辦的藝穗節。「官方的藝穗節本身就有一個原罪,因為是官方,但官方並不是代表你一定要官方,而是你心裡想要做甚麼。所以雖然他們都有一樣的地方——都是官辦的,可是那策展跟中間組織的機制,必須要拉出來,才有辦法減低它的官方包袱。」

她指,台北藝穗節過往有策展團隊,每次策展人都會給自己不同的任務,例如是讓國際看到台北藝穗節、藝術家的內部交流更緊密和開放等。但數年前因為行政架構改動的問題,令有經驗的人員陸續離職。她認為,2019年的時候台北藝穗節也因此而嘗到苦果。

「因為2018年時,有一大批過去做了十年的行政人員陸續離職。當行政人員的轉換、行政的資源瞬間降低,就會影響到外面所看到的樣子,所以2019年的台北藝穗節就面臨到這轉換的苦果。所以行政很重要。」

「他們整個藝穗節的能量在行政上被分散了。行政是前面看不到的,但你會知道行政的分散會導致藝穗節能量的消失。行政是最不容易被看到的東西,但行政是最重要的事情。政策延續性、去年的甚麼不會再犯了……可能一年一約的這個人走了,下一個人進來,他接不上前面的人。」

評論

除了策展,兩位亦提到評論人的角色。在不少人眼中,評論人就是單純的文字工作者,但黃佩蔚認為不然。「駐節評論人其實某種程度也帶着把市場推廣出去的功能。大家通常以為,評論人來看了作品、寫了評論,句號。但事實上,國際上當代對於駐節評論人的想像跟期待是更多的。它不見得現在就要發生立即的回饋,因為像台北的劇評人協會,我們經常受邀去國外駐節劇評,去到斯洛伐克。去到歐洲某國家,其實不見得能寫出更深刻的作品跟討論,可是他可以把那歐洲小國家的作品帶回到台灣。所以他們對於評論人的想像有比較類策展的、類藝術經紀的功能在裡面。這是過去為甚麼澳門藝穗節一直都維持有駐節評論人的這個傳統。」

「這的確有發生效用。可能幾年後,(評論人)想起當年在澳門藝穗節看到的作品不錯,就會推薦給台北的策展人、推薦給台北藝術節,它就過來。而現在這個循環會更快,可能去年看過,今年就來了。所以我覺得一個藝穗節在一個城市的位置跟想象可以很大。藝穗節那想象和他想做的事情曾經很大,至於那個轉換要轉到哪裡去,是很值得再去往內問的。二十周年是一個好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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