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選擇的生活才是理想的生活──專訪手語及視形傳譯員SoSo

大家都親切地稱呼她SoSo的麥月珍,從事手語翻譯工作十一年,最經常見到她的地方就是澳廣視的電視新聞或是施政報告等節目,她擔任了即時手語翻譯員多年,最近,她還成立了「手藝」工作室,致力推動手語翻譯及教學等,同時她亦進行劇場視形傳譯的工作,十分活躍。

發現視形傳譯之美

SoSo大學修讀的是廣告和傳播,畢業後做了一段時間的廣告工作後,轉到聾人協會當活動協調員,工作一段時間後,協會鼓勵她轉做手語翻譯員,SoSo躍躍欲試,就此展開職業生涯。

幾年後有兩位香港導師受邀來澳門進行視形傳譯工作坊,歡迎有手語基礎的人參加,當時她正在懷孕,由於身體不好已辭掉協會的工作,休息中便去參加工作坊,結果意外發現了另一片天空。

SoSo麥月珍,從事手語翻譯工作十一年,最經常見到她的地方就是澳廣視的電視新聞或是施政報告等節目,擔任即時手語翻譯員。

SoSo麥月珍,從事手語翻譯工作十一年,最經常見到她的地方就是澳廣視的電視新聞或是施政報告等節目,擔任即時手語翻譯員。

「這個課程大大的開發了我對手語的理解,手語其實是一種好立體的語言,在人類未有文字之前,人與人之間的溝通就是使用肢體語言,我覺得視形傳譯真的很美、很美,很想多些人能接觸到這種語言。」

自此迷上了視形傳譯,剛剛她才完成了扶康會的大型共融舞台劇《同.不同》的視形傳譯工作,因為能從頭至尾地參與,就連舞台設計都有把他們計算在內,整個過程大家都合作得很愉快。

「一開始就有我們,而不是開始了之後才想到我們,這是很不同的兩件事,所以這次機會是很難得的。這次《同.不同》的製作單位『米製作』,由於很認同要有通達服務(演出設有視形傳譯及口述影像),所以很早便讓我們開始工作,因為演出的整個設計包括燈光、舞台等,如果不是一開始就把我們算入其中的話,後期我們的加入就會對他們造成困擾。不過澳門劇場的人都是很好商量的,我與香港和上海的視形傳譯工作者一直有聯繫,上海也是較好的,香港的朋友就反映有時可能一支燈都需要爭取才會有較合理的安排。」

SoSo在扶康會的大型共融舞台劇《同.不同》的視形傳譯工作。

SoSo在扶康會的大型共融舞台劇《同.不同》的視形傳譯工作。

同在舞台上的視形傳譯員,需要運用整個身體和表情,以手作傳導,與演員同步演繹每個角色的台詞等,並提示舞台上的關鍵時刻、音效、特技等,他們需要有特定位置和燈光,如果一開始沒有作此考慮,是會形成一定困難。

「我們是與舞台共存的,如果想要有視形傳譯的話,希望能盡早讓我們參與,當然我們也可以尊重演出的需要來調整我們的演譯。」

手語和視形傳譯均需全情投入

為了做好每一次的視形傳譯,SoSo都盡量跟足排練,跟劇組演員一樣。「我希望可以把舞台上發生的所有事情和聲音傳譯出來,每個角色的演繹不是只是看就能掌握,手語也同樣有語氣、有情感、有情緒,所以如果我不是去跟排,去深入了解,自己去多做功課的話,我怎能傳遞演出中的各種細節?」

除了跟排,她還會做劇本和角色分析,向導演了解創作意圖等,視形傳譯通常一人要分飾多角,所以對演出的脈絡和人物關係必須非常清楚。

「以剛做完的《同.不同》為例,因為演出者在說話和表演上不會很清晰,所以我們要捕捉他們的神緒、狀態是有困難的,我們只有兩個人,舞台上卻有8-10個角色,我們的轉換要找到人物的特徵才可以,我們要不停練習,才可以流暢地與演員同步。」雖然準備功夫多,但有劇本和排練的演出,對視形傳譯來說還是比較好做的。

「像之前做的《一人一故事》是即興演出,就無法預先排練,那就一定要平時多與演員一起做練習,肢體上更需要打開自己,要熟悉每個演員的性格特徵、表演特質和動作的節奏,我們與演員是連結的。」為裝備好自己,SoSo平時也會參加一些身體工作坊,也很感恩每一次遇到的演員和導演都給了她很多啟發。

「今次導演也有給我們筆記,這對我們都是很有用的提升。每次演出前我們一定會找聾人來做技術支援,像剛完成的演出,就找了香港、上海、澳門三地的聾人來做支援,每次我都會用手機拍下來send 給他們,他們看後會給我意見,不夠明白的再加一點,太over的就減少一些。」參與了視形傳譯的工作後,SoSo更覺得這不只是給聽障人士的,是任何有興趣的人都可以去參與和感受,而這才是真正的共融。「我覺得共融的意義就是不要去給出特別的標籤,更重要的是向大眾展示,讓大家都能感受和享受它,如手語和視形傳譯所傳遞出的美,是大家都能感受的。」

《一人一故事》是即興演出。

《一人一故事》是即興演出。

做新聞、施政報告和立法會辯論等手語翻譯,SoSo說同樣需要大量準備。

「如果今天我要做手語新聞,我會回看之前數天的新聞來做定功課,因為現場真是會『飛紙仔』的,像昨天我做的新聞,10條有8條都是飛入來的,做前沒法看到新聞稿,只能靠現場即做,所以自己一定要先找相關新聞了解才行。做新聞真的要什麼都知道,做課程翻譯也是。我做過教拍片、剪接、太極班等的手語翻譯,都要先找資料去看,熟悉有關專業辭彙。去做急救班要看醫學知識的書,對我來說現在最有難度的就是體育,如籃球、足球,日日都有賽事,要知道他們的術語,要做很多功課。這些都要看你可投放的時間有多少,做出來的能否過到自己那關。」目前澳門的體育、球類比賽等通常都不設手語翻譯。

通達服務不是只為殘疾人士而設

本地的聾人和聽障人士協會,在平常的生活中經常提供手語翻譯,以協助他們的日常所需,除此之外,在藝文及宗教上,其實都有同樣需要。SoSo提及香港的陳民安神父是視聽障人士,他發展了觸感手語,教會也有手語小組。

「我編了手語心經,也有與香港做手語心經的朋友合作,做了後發現原來信奉佛教的聾人也不少,所以我也做過法會的手語翻譯。希望在不同宗教上都能有手語翻譯,讓他們可以有自己的宗教選擇。」

不斷推動手語翻譯和視形傳譯的SoSo的她的同伴們,希望有不同需要的朋友能有多些選擇的機會,因為有得選擇的才是理想的生活。「如果只是我給你,你只能選要還是不要,那已經是一個缺失。當你設定一個界線,其實已經是剝削了別人的選擇權。」

她們認為,通達服務不止是為殘疾人士而設的,任何有需要的人、有需要的場合都能使用,成立工作室的目的也是想擴濶觀念。

SoSo有兩個小朋友,她發現手語也可以幫助她與小朋友的溝通和啟發閱讀,她曾開設手語故事班,聾人和一般小朋友都可以參加。「因為我覺得小朋友很需要這樣立體的語言來啟發他們閱讀和聽故事,現在很多小朋友自小便接觸ipad 等,有些學校也如此,自小就給他們使用這些工具,但我還是希望他們可以多接觸書本,我用手語來引起他們的閱讀興趣,對一些有語言障礙的小朋友,這個方法也適合用來引起興趣。」

本地的聾人和聽障人士協會,在平常的生活中經常提供手語翻譯,以協助他們的日常所需,除此之外,在藝文及宗教上,其實都有同樣需要。

本地的聾人和聽障人士協會,在平常的生活中經常提供手語翻譯,以協助他們的日常所需,除此之外,在藝文及宗教上,其實都有同樣需要。

聾人也有知情權

除了藝文活動,她也一直為本地新聞、施政報告等進行手語翻譯,她認為其實很多社會議題聽障朋友都會有興趣想知道,但現時卻處於被動的狀態。

「只有新聞想有手語翻譯的時候才會來找我,但有些事情如果聽障朋友有興趣,又可以到哪裡去要求有手語翻譯呢?」聾人也有知情權,然而資訊的提供卻是有限度的。

「我好深印象是天鴿那次,周圍都癱瘓了,我跟電視台說,我已經準備好了,我住得近,隨時可以走去你們那裡,我不需他們額外支付我,但電視台最後的回覆卻是『沒有這個需要』,那次我真的很不開心,因為這些就是聾人朋友很想知道的資訊。但之後山竹那次就做得好一點了,因為有民防中心作統籌,但也不是全部消息都有手語翻譯。」

在重大危急的事件中也欠缺考慮,在日常生活中的共融又要如何實踐?觀念偏差和滯後都是日積月累而產生的。

「長期以來,由於溝通模式的不能通達,聽障與視障等不同能力者相似,可以接觸到的資訊、知識、視野都被局限了,這也影響了他們的思考模式。一直以來,『被關愛』、『被照顧』的觀念始終沒有多大改變,他們也有自己是被照顧的弱勢者的心態。但我接觸到的聽障人士,能力其實是很高的,他們更需要的未必是物質上,更可能是心靈方面的平等對待。如果你一直以『照顧者』的心態去做,他們就自然變成弱者。」

也是因為觀念的滯後,使得很多機構不敢請視障、聽障人士工作,社會觀念需要大革新,這是一種持久教育,很有需要去做。

「當大家地位是平等的時候,他們工作機會和對待也應平等,做得好就讚,做錯了照鬧,都是一樣的,不須特別小心翼翼。」SoSo與家人所經營的咖啡室,就聘請了聽障人士,但她不想以「社企」作招徠,目的就是想讓進來的客人以平常心對待。「我不想人們為了『社企』而進來,我更希望的是人們進來後自己發現了這件事,從而去肯定、去欣賞,這雖然只是先後次序的問題,但心態和所帶來的影響是很不一樣的。」

這個做法並不是否認社企存在的意義,但如果社會上能有更多人因看到他們的能力而聘請他們,才真的是實踐了共融的價值。如何能在社區中、生活中去實踐共融,就是SoSo和她的伙伴們成立工作室的目標。

望更多人能看到工作的價值

「現在很多政府宣傳片都有加手語了,這確是有改善,不過,還可以再改進多一點,如那個給手語翻譯員的圈圈是否可以再大一點?不是每個人家中的電視都是80吋,不是那麼容易看得清手語動作的。這些都是觀念的問題。香港的做法是接近四分一的大小,可以見到多一點肢體部份。」

她同時也提及上海,她與當地一家聾人和聽人合作開設的公司有合作,他們也做了很多藝術上的通達工作,相比之下澳門的發展是封閉的。

正因如此,SoSo和伙伴們感到自己更有責任去往前推動。澳門在這方面的工作一直受資源所限,總被認為是額外提供的服務,一般也只有拿到政府資源的社團才會去做,因此她想成立以商業形式來運作的工作室,望能開拓不同局面。

「更想讓別人看到我們的價值,不能總是免費午餐,我們所做的是一門專業,做的事情也是有價值的,我們也可以與機構、協會合作,我們不是競爭對手,我們的工作是互補。通達服務內容還有很多的,工作室除了提供手語、視形傳譯外,也會進行製作,如一些能在智能手機上使用的手語設計等,工作室也想將視形傳譯、手語和藝術連結起來。」

在香港或其他地方這可以是一個職業,但在澳門還未有這個環境,為了生存,現在她要以其他工作來維持工作室的運作。「希望能有多些人加入一起做,也希望能有多些機會給我們去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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