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濫藥過來人同行 梁國成:他們很單純

想訪問梁國成牧師其實出於好奇。多年來他服務一群曾濫藥的青少年,亦積極協助他們與家人重新建立關係。最近,他就忙着籌備一個協助這班少年融入社會的計劃,但聞說阻礙不少。他坦言,現在能做的都做了,結果如何,只能等。

「聖經有句說話說得好:『籤在懷中,定事由耶和華』。用中國人的說話,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梁牧師苦笑道。

「無牆」計劃 望助人重過新生

梁牧師曾在澳門青年挑戰福音戒毒中心工作。數年前,中心曾與社工局及文化局合製出「文化特工」計劃,讓一班曾濫藥的青少年接受培訓,然後在文化局協助文物修復等工作。這些職位並非正式政府編制,計劃最近亦因為種種原因而暫停,二十幾個少年因此失業,正為生活惆悵。於是梁牧師寫了一份名為「無牆」的社區治療計劃,希望讓這班少年,以及往後有類似背景的少年,可以透過工作,遠離以往的圈子,重新投入社會。

「計劃內有個叫做生命教練。我嘗試透過歷奇活動,給他們一些訓練,再加上我們的信仰,從中將他們慢慢培訓成一個識得帶活動的導師,可以承接一些團體或者學校(活動),讓他們帶住一班學生,以教練的方式帶着他們。當他們的自我形象、自我價值更被肯定時,他們的方向、人生就不再一樣。不單只自己硬淨,亦能幫到人,影響到人。對於他們來說,甚至對於家庭,對於社會,是最想見到的成績。」

梁牧師曾在澳門青年挑戰福音戒毒中心工作。數年前,中心曾與社工局及文化局合製出「文化特工」計劃,讓一班曾濫藥的青少年接受培訓,然後在文化局協助文物修復等工作。

梁牧師曾在澳門青年挑戰福音戒毒中心工作。數年前,中心曾與社工局及文化局合製出「文化特工」計劃,讓一班曾濫藥的青少年接受培訓,然後在文化局協助文物修復等工作。

計劃亦包括其他工作領域,並參考了「文化特工」的特質,梁牧師希望可將當中的特點深化。「他們(文化特工)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政府工,但他們是在政府內工作。這是一個認同,這價值很重要,他們看到自己的身份認同。」

「不要說這班細路,我們每個人都需要一種滿足。他們是曾經受傷的一群。在他們受傷的過程中,甚至有些是一時錯失,但背負的責任就大了,例如要揹着一些緩刑期。貪玩時學歷又唔高。你問他們,他們的人生是甚麼,能否看到自己的人生?甚至有日行出去告訴別人自己的過去時,是否那麼容易?」

「他們(文化特工)的人工唔高,但為甚麼這班細路願意兩三年都繼續?他們大可有機會去找比現在人工更高的工作,但他們在這工作中看到自己身份的認同。」

但文化特工計劃結束。而「無牆」計劃因為希望可為一班少年提供專業培訓,需要政府支持,但目前前景不明。「始終好多要講行政程序。時間容唔容許?程序行到落去?」家長們亦很緊張,「『點呀梁生,佢而家成日踎咗喺屋企,好擔心,可唔可以有咩方法?』甚至有家長話要寫信,『可否向部門反映,再幫吓班細路?』」

「你話緊唔緊迫?緊的。因為拖得太耐,呢班細路會點?」梁牧師苦笑道。

因為家人而開始接觸教會,又因為一段聖經而決志信主。「那是哥林多後書第5章17節。」梁牧師清楚記得聽到日期與聖經的章節。

因為家人而開始接觸教會,又因為一段聖經而決志信主。「那是哥林多後書第5章17節。」梁牧師清楚記得聽到日期與聖經的章節。

曾誤入歧途 從信仰獲得新生

梁牧師自己的經歷與當中部分少年也有一點相似,聽起來也曲折離奇。話說今日的他雖然是牧師,但小時在無神論學校讀書,家裏逢初一十五燒香拜祖先。在澳門土生土長,「有個好出名嘅街坊,『崩牙駒』。」小時候體弱多病,希望生命過得有意義,又因家窮,所以對錢特別着緊。年少時就曾因為想賺快錢而冒險走私,結果在內地被海關逮著,要簽悔過書。雖然似是逃過一劫,但之後有多年一直不敢踏足內地。「嗰時啲人講到:『你小心呀,回鄕證都唔知會唔會做過咩手腳,整個咩印,你睇唔到,一過關就會捉你,查你,嗰時唔起你,而家起你』。」

曾於道教團體當兩年義工的他,笑言自己畫過符。「我就差一步就入咗道。個壇主都話:你同道有緣,要入㗎喇。」又給了他一本《地獄遊記》。那是一本描述地獄情景的書,講到做壞事會接受各種苦刑。「講大話會勾脷筋,偷人嘢會斬手。越睇就越驚。事實我有做錯事。走私件事我一直放在心。那我怎入道?入了即係落硬去(地獄)?」

及後因為家人而開始接觸教會,又因為一段聖經而決志信主。「那是哥林多後書第5章17節。」梁牧師清楚記得聽到日期與聖經的章節。

「『若有人在基督裡,他就是新造的人,舊事已過,都變成新的了。』」

濫藥少年人 被邊沿化的一群

聽梁牧師分享的往事,盡是與「接納」與「連結」有關。形容自己多年來都是「靠把口搵食」,年紀輕輕就當過國貨公司管理層,做過過銷售,後因緣際會,他由一名普通教友成為了教會的傳道人。曾替癌症末期的病人籌集善款,讓他兩名女兒可以完成學業。在進修神學期間認識了澳門青年挑戰福音戒毒中心的負責人,及後開始為這群體服務,亦開始了他很多人生中的「第一次」。

「第一次去監獄,第一次上法庭,第一次做證人……全部在我人生開了紀錄,全部都好新鮮。我記得第一次被人誤會我是吸毒者,『你面色幾好喎!等緊邊個社工呀?』」他笑道,「我確是找社工,不過我是幫啲細路見社工。我明白他們被歧視、被標籤,對他們的影響有多大。」

筆者很好奇:梁牧師,這班少年給你甚麼感覺?「嗰班得個樣㗎咋,真係好單純。」是甚麼意思?「他們把事情想得很簡單。『有咩我咪自己搞掂佢囉!』『唔怕嘅!咁易捉到咩!』這與他們的家庭背景、學歷好有關係,也跟同輩影響有關。」他表示,自己小時候家窮令他沒自信,所以也想過要改變。「但我做得啲咩?學歷又唔高,想搵快錢。我明白這班細路都係咁樣。在一種歧視裏面,用他們的俗語,他們都想『快啲彈頭』。但他們的圈子,局住他們可以『彈頭』的就是『撈偏』。你估他們唔知後果嗎?到時他會問你一句:『梁生,我有得揀咩?』」

助與家人重塑關係 重投社會

這班少年的家人,亦同是梁牧師的服務對象。「過去我們多只圍繞在院舍內,我們的關係只結連於院舍。當他離開,我們的關係就斷了。當我們看到個案不能單靠院舍的關係時,我們就需要將關係繼續延伸,所以要走入家庭,跟他們的家人建立關係。要改變他們的生活模式,就要跟他有更深的關係。」他坦言,當發現自己的子女吸毒,家人亦要承受巨大的失望與壓力。「他們對新型毒品的認知真的很有限,一直有種傳統觀念——白粉。白粉好容易發覺,但新型毒品不是。第二是溝通、失去信心。他們去個廁所耐少少,屋企人就震曬,第一句說話『你又……牙?』你一問,細路仔一定話冇(吸毒),但他沒冇渠道知道有定冇,變咗長時間一而再,再而三地信心破產。細路仔同樣信心破產,覺得大人唔信佢。」

現在即使離開青年挑戰中心了,梁牧師仍然繼續與教會服務這班少年和他們的家人。

現在即使離開青年挑戰中心了,梁牧師仍然繼續與教會服務這班少年和他們的家人。

「個細路如果跟家人的關係搞得唔好,沒意義的。入去幾耐都好,出來後面對家庭壓力,好容易又食返。」

現在即使離開青年挑戰中心了,梁牧師仍然繼續與教會服務這班少年和他們的家人。「這幾年都有人入去中心。過程中,彼此的互動。他們出來後,教會這裏繼續關心他,他的生活圈就不會走回以前。是否每個都可以咁成功?好真實,沒可能百分百。但在我的概念,就像執海星,執得一個、救得一個得一個。」梁牧師表示,去年有九個少年受洗,有中心的職員也表示,做了福音戒毒多年,這是成績最好的一年。

雖然如此,但目前社會與這班少年的連結可謂「氣若浮絲」。當然政府和社會都會說接納更新人士,但事實是,現時政策欠奉。礙於他們的學歷,要脫離舊有的圈子,又找到一份足夠生活的工作不容易。「無牆」計劃現時亦只能靜候佳音,聽天由命。在經濟及同輩攀比的社會氣氛下,一班少年與家人默默承受着壓力,成了被遺忘的一群。

那如何是好?梁牧師認為,「同行」是重要的。「來來去去,每個人都需要愛,需要被肯定,每個人都想要被關心。當他能夠體會到被愛,被關心時,這只是第一步。但連這步都做唔到,甚麼都沒用。第二是真正明白他們的需要,落實與他們同行。你明知他怕甚麼,需要甚麼,就要陪伴着他面對。即使他做錯,你都要無條件接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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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有需要時,面對壓力、面對衝擊時,他能否找到傾訴對象。如果我們能建立到這個,即使在一個高危的環境,都可以出污泥而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