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奧的一天:在限制中綻放光彩

每過一陣子就會見到里奧拉著拖喼的身影來到,拖著沉沉的喼,就這樣走遍大街小巷,為的就是把裡面的海報、傳單和小冊子放到適合的地點或人們的手上,這就是里奧一天的工作。 你在咖啡室、茶餐廳看到的演出海報,很可能就是里奧貼的。

里奧從大學時代開始接觸戲劇,先入澳大劇社再入曉角,並在演藝學院修讀戲劇,四年前,毅然走出原來銀行工作的舒適圈,成為劇場自由業者。但無論演出或者後台的工作也不多,剛開始那一段時間是完全零收入,幾個月後才有人找他做了第一份工作,就是貼海報。

 

里奧參與 David Glass 大師班成果呈現。

里奧參與 David Glass 大師班成果呈現。

你要不要聽貼海報的故事?

從二〇一五年至今,里奧一直在做貼海報的工作,微薄的收入竟成為他「吊命」之源,工作中種種經歷,就像一齣戲。
「起初很簡單,只是把海報整理好,然後拿到幾個地方放下。接著開始有其他藝團來找我,甚至有人拿著一百張海報來叫我:想辦法『散曬佢』。」里奧那刻呆了。一百張?!點『散』呀大佬?!唯有硬著頭皮從稍有交情的茶餐廳開始。

雖然似乎還未有人正式從事過這行,但里奧仍為自己定下「行規」,就是必定「有借有還」,凡貼過海報的店舖也會自掏腰包幫襯番,這也是為了打好關係,如在不熟的店舖,便會趁埋單時乘機問老闆:「可以讓我貼一張海報嗎?」這時老闆多數肯讓他貼。所以他苦笑:「貼海報其實是有成本的。」

為了做好這份工,里奧花了不少心思。他告訴我某類型活動的海報常用一種「神憎鬼厭」的貼法,會用十分傷牆壁的雙面膠去貼,去除時十分麻煩,很沒公德心,他絕不這樣做。他又說戲劇、音樂、舞蹈的海報都全部貼過了,不同性質的活動貼的地方不同,做法都不一樣,他已摸出門路來。有些適合貼在咖啡店,他便走遍被認為是「文青」的咖啡店,有些適合貼在琴行,他又走遍大大小小的琴行試試。他笑說自從做了這工作,已習慣周圍行並下意識觀察:這裡能貼海報嗎?有時會貼上去試驗一下,十天後再去看看有沒有被人撕走。

里奧說,小冊子最滯銷。去到咖啡店,通常會被老闆唸:別放那麼多,沒人拿的,尤其現在有QR code,但仍有藝團不斷加印小冊子,令他不知如何是好。又試過有人跟他說:「這個課程很要緊的,你可否在街上幫我派?」數量是二千份。這是里奧人生第一次在水坑尾派傳單,但試過發現並不可行。

貼海報也是宣傳推手

里奧在《Off Site 在場 2016》中演出,梳打埠實驗工場。

里奧在《Off Site 在場 2016》中演出,梳打埠實驗工場。拍攝:歐陽永鋒

當某行業逐漸走向專業化時,分工開始精細,便會產生出一些以前沒有的工種出來,不知道「貼海報」這個工種是否劇場走向專業化的一個反映,但由於里奧的用心經營,讓「貼海報」的工作增值,成為與公眾溝通的橋樑,如茶餐廳人們看見海報可能會問長問短,里奧便成了很好的代言人,由於他也是劇場人,會解答得特別詳細。

許多地方老闆伙記都認得他了,跟他很熟,有時會指著海報裡的男主角問:「這個是不是你?」里奧只好笑著回答:「這不是我,快的了。」他不禁想:哪一天才有機會貼自己的海報?終於在二〇一六年底梳打埠實驗工場的《OFF | SITE‧在場》演出中,里奧是其中一位表演者,他終於可以貼上有自己名字的海報了。里奧說,這是首次海報撕下來後自己仍會回收的,現在家裡還有幾張。

他親手貼上的海報,到下一次再貼時,也是他親手撕下來。對於海報,里奧早已看透。他饒富意味地說:「幾厲害的海報都好,由誕生的那一天起,就註定終將成為一件垃圾,我只是在它有限的生命周期裡,儘量讓它發放光彩,被多些人看到。」所以里奧珍惜每一張海報,會努力讓它們都能貼到牆上,不會浪費物資。有時看到街上有人在看他貼的海報,心裡就感安慰。

由於整天在街區遊走,會順道進行老店巡禮,看到有店執了會感無奈:又少了一個貼海報的地方。為推廣業務,里奧還想出很多吸睛的貼海報「表演」,聽到都笑死,但至今未實行過。

愈是基層愈被壓榨

許多人以為貼海報好簡單,無理由要收錢去做,忘了貼海報的人也是要吃飯的。在「創業」初期,里奧嘗盡白眼。有人一嚟就問:「有冇個List來看看?」里奧真的把貼過海報的店舖列給對方,但告知價錢後對方馬上反駁:「我們budget不夠,一半吧!」里奧心想,那海報可以貼少一半嗎?但對方意思卻是,錢收一半,海報盡貼。又試過貼完海報後有藝團說:「你可否打番個list給我?」里奧就像做報告那樣逐一拍照列出,但以後該團卻沒有再找他。

他經常被藝團以「Budget少」為由壓價,有藝團試過工作完成後只給他一張票看演出,有的還要採用年結的方式,做完一年才會付錢。這些里奧都默默包容,因為他也明白劇團都窮。而遭壓榨的情況,在劇場裡的其他崗位,也時有出現。試過最離譜的一次,里奧參與某團一個十日的密集演出,作為演員的他卻只得數百元。像黑心企業愈是底層愈被壓榨的情形,在預算不足的藝團中,剝削同樣會出現。

跌破最低維生指數

大家都說,真不知里奧是怎樣生存的。他說,每月生存就靠那三千元的收入。比政府的最低維生指數還要低,嚇壞人。一五年開始里奧每月平均有三千元左右的收入,但一六年最差,每月只有一千多元,少到不敢跟人吐露。

為生存,里奧做過許多奇怪的工作,如幫某機構在現場Sell問卷,到處求觀眾填寫;又試過某電視台有個烹飪節目沒人洗碗,便去電視台洗碗。愛貓的里奧現在還有個新業務:上門鏟屎官──朋友去旅行便上門照顧貓。也試過幫藝團接待外地藝術家等。

里奧在離開職場時,把積蓄全交母親,他說待母親花光後便可能重回職場,現利用暫時不用供樓和給家用的時間,去做想做的事。為了省錢,他不敢生病,尤其醫療券用完後。入台時最肉痛,因為舊法院和文化中心附近吃飯很貴。

里奧希望有一天能成為舞台上重要的角色,因此他很用功參與工作坊,曾有「workshop之王」的稱號,靠的是每年政府派的九千元。但他說現在很多工作坊收費太高,已無法參與了,就連看演出也減少了。

里奧像默片時代的小人物,生存有自己一套,看似狀況百出,搞笑滑稽,實質在艱困中作樂,為所相信的默默付出。

里奧期望,社會未來變得更可資源共享,生活的質素和個人價值不應由金錢來決定,而劇場正是這樣的一個地方,但劇場工作者的生存狀況在社會上是備受忽視的,很多工作回報都偏低,他期望能應收回一個在這個社會上被認可的合理價錢。

要有好的文化、文創或任何事,首要是人可以生存。藝文發展一方面朝向專精化,但一方面行業發展又在不斷收窄中,有專業人員存在,但沒有可以讓他們生存的專業環境,當業者連基本生活水平都達不到時,這個行業其實是很有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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