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蕉與阿全:劇場是用熱血與汗水撐起來的

認識山蕉已有一段時間,他曾是牛房的技術人員,總在大小場合見到他的身影。牛房結束後,他成為劇場的自由工作者,專職後台工作,至今約一年。他形容自己仍是半學習階段,因為展覽與劇場是不同的技術面向,目前的工作如入台時幫手搬運、拉線、掛燈等,還有很多好的「手勢」要學。「牛房結束後本來是想找一份全職工作的,但又得到一些機會做劇場,便嘗試一下,看自己能否做下去。」從牛房到劇場,讓山蕉在這圈內做下去的理由其實好簡單,就是「做得開心」,他喜歡藝文工作的新鮮和刺激感,很多與人的溝通和交流。

阿全(化名)曾在一個藝術機構工作過一段時間,他形容當時收入穩定,成為自由工作者後,專注做創作和表演,他希望一年內至少有一個自己的創作,但亦明白在現時資助環境中,是無法以創作及表演來維生,所以同時也兼任藝團行政工作,因有文化局的行政人員資助故收入較合理及穩定。阿全認為,相對來說,後台工作的收入相比之下是比較合理的,但創作及演員要投放的時間長,但人工卻一向偏低,如他所得,創作加演出約為八千至一萬,但起碼要二至三個月的工作時間,即每月大約只有三千,根本無法以此維生。

工作機會靠人脈

在劇場裡像山蕉這樣不隸屬於某一製作公司或藝團的其實不是太多,所以工作不易確定。

「劇場是很講人脈的地方,開始時要讓行內的人慢慢看到你的存在,知道你的能力,才會關照工作。目前接Job的狀況是還好的,現在我還算是新人,或者等時間長一點,能在別人面前證明到自己價值時,這個『合理』可能才會反映在人工上。」

對演出或創作者來說,阿全認為目前發表的機會是有的,基本上所遞交的申請大部份都能實行,政府對演出態度上是支持的,但實際資助卻未必足以支撐整個製作。

食餐飯都要度下

工作是為了生存,但生活也很重要,山蕉認為劇場工作就是要找到這兩者之間的平衡,這是令人經常掙扎的位置。他認為對於該行業的收入大家都有共識的了,入得這行,一定不是為錢,預計每月都要有收入甚至想有比較固定的收入這回事,本身就是天方夜譚。

生活的壓力是一定有的,男生還更大一點。山蕉說收入比起以前全職,至少減少了三分一,有時連一半也達不到。

「現在對錢謹慎好多,以前不會想太多,現在吃個飯都要諗下度下,這是真的,但又不會去到餓死的狀態。只能讓自己理智一點,也有給自己設定一個『止蝕點』,去到某個狀態就決斷地轉回其他跑道,但目前是還可以的。」

在劇場工作的多是年青人,這一行給新人的機會也是多的,一個製作需要很多不同崗位的人才撐得起。但似乎到了某個年齡層,就會有人自動淡出。相信是與行業生態有關,這工作很難讓要負擔家庭的人以此維生。

做劇場是辛苦的,尤其後台。很多時是體力工作,搬搬抬抬,爬高爬低,而且工作時間很長。

做劇場是辛苦的,尤其後台。很多時是體力工作,搬搬抬抬,爬高爬低,而且工作時間很長。

一人多工,工時過長

做劇場是辛苦的,尤其後台。很多時是體力工作,搬搬抬抬,爬高爬低,而且工作時間很長。

「基本上一入台就是全日工作的狀態,通常是0923(早上九時至晚上十一時),整天都在裡面,與世隔絕似的,當然很累很辛苦,但目前還可接受,還可繼續下去。」

山蕉在去年大約接了十個製作。最瘋狂的工作時間都是入台,可能連續幾日超過0923也是有的,但不會有超時補貼,因為工作以製作計算。

然而,只做一樣工作是不足以維生的,一定要「多功能」、「多向發展」才行,因此山蕉和阿全也會接其它行政、統籌等工作,因為不是經常接到演出,有時又會幾樣工作碰在一起,工時就會更長。訪問前一天,山蕉為準備下周的活動,工作至早上六點才睡。但大部份劇場工作者都是這樣生存的,如果沒有能力接其他工作,收入會更少。

收入遠離中位數

在劇場不少崗位都是工時長和工作量多的,如導演和演員,阿全說演員的人工不一定比技術人員高,但付出的時間絕對不少,從開始籌備到排練和演出,都需全程投入,如果把使用的時間全算上,所得是少於最低工資的。(澳門特區政府於 2015年制定了《物業管理業務的清潔及保安僱員的最低工資》法律,於 2016 年 1 月 1 日正式生效,金額訂為時薪澳門幣 30 元。)

阿全計過,每月自己起碼要有一萬元才能生存,但儲不到錢。過往在機構工作時,也會同時做數份工作,收入加起來也算貼近政府的收入中位數(根據政府統計局2018年1月公佈,總體就業人口月工作收入中位數為15,500元),但現在有時卻連最低維生指數(4050元/月,見前圖)也達不到,如年頭大家都接不到工作,今年頭三個月阿全都是零收入,山蕉也整個月沒收入,工作狀況一般是跟著政府節慶和資助狀態走。阿全把今年會參與的演出,及能接到的行政工作加起來,總收入大約每月只有六千元,必須要再找另一份工作才能生存。

散工狀態,只能自己保障自己

這一行沒有工會組織,業者也較缺乏權益保障的意識(可能講錢會被人說是「計較」、「市儈」等),個人的犧牲未去到生存不到,只是經常在底線徘徊。阿全和山蕉都很想在劇場生存下去,也想對自己的未來有多一點保障,近期山蕉開始研究買保險這件事。山蕉認為「退休金和醫療還算是遠的事,近一點的如結婚和買樓等,都已經不知如何實現,不過我相信這行裡有人能做到的,但對我來說是很困難。」

阿全則說,對此想也不敢想。「工作是零保障,」他斬釘截鐵地說,「愈來愈意識到其重要,尤其醫療。」但所屬的藝團/機構也普遍未有這個意識,「可能也與我們沒有主動提出有關。」阿全認為,劇場工作者一般很少想這些。

「其實我們只是在一個幻想之內,說到底我們只是散工,雖然大家都很厲害地以自己的方式生存下來了,但就算這樣,仍不代表這個狀態是合理的。」

阿全認為在生涯規劃上,對錢的需求一定會隨著年齡而逐漸增加,但在個人發展方面,創作仍未找到方向,令他比較迷茫。劇場工作其實是需要很多input,然而在澳門,卻很缺乏這些機會,阿全要到香港或外國才能進修較專業的課程,而這樣也使他負擔更形沉重,花去他大部份的積蓄。但其實無論演員/創作人,或後台工作,都需要更多的投入和推動力,尤其是在開拓視野和思考模式上。現在只能在工作中累積經驗,好少有正式持續進修的機會。如果無法入去政府部門或僅存的少數藝文機構的話,基本上這行業向上流動的空間是沒有的,穩定的收入也是沒有的。

自由業者: 真實狀況與想像之間落差巨大

山蕉認為當整體環境仍然主要是靠政府時,很難想到未來還有什麼太大的改變,當然如果能多些藝文空間或劇場出現是好事,因為沒有需求就沒有從業員,這也是一個直接的供需關係,但另一方面仍要靠政府「年度計劃」資助模式的話,整個行業好難有什麼「前景」,因為有計劃才能有資助,只能把數量當質量,一年要做很多不同工作才能生存。

「基本上藝文環境是依靠著大家的樂觀和積極來維持著的,真實狀況與外界想像其實落差好大。外界想像自由工作者總以為真的好自由,但其實真正屬於自己的時間好少,重點是由於報酬少,你要同時接很多工作才能生存,因此一天裡的工作時間雖然彈性,但累積起來工時經常長過上班,別人下班休息的時間往往我們仍在工作,半夜三更可能還在做文書,比較難安排的個人時間,不規律的作息狀態,這些都是外人看不到的,自由工作的血汗一面。」

阿全不會去抱怨環境,他認為現在已是網絡的世界,不應為環境所限,自己的學習動力和心態更重要,而現在環境中的不確定,同時也成為創作的滋養。他期望未來除了有創作這一塊可以發展外,還有另一塊工作可以支撐自己的生存。

「對自由工作者來說,放假就是手停口停,當然你隨時可以放,但很多時會『唔捨得』放,而且就算放假也多在非節慶日子,雖然我個人喜歡這樣,但不代表其他人可以,因你很難陪伴家人。」

山蕉說已很久沒有出外旅行了。

如果「劇場」要成為一個「職業」,這個行業的環境存在很大的問題,缺乏對工作權益有基本以至更多的保障,加上政府缺乏長遠的文化發展政策,只知道投入巨額在文創之上,卻一直忽略對文化環境的建立和改善,資源無法落到實處,對行業的助益甚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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