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庇山耶會唱歌──專訪Russo Jorge與Tuna Macanese(澳門人樂隊)

039 獨家!換地案再解密 紙本月刊

文:黑黑(採訪:路家、黑黑)

網址:https://aamacau.com/?p=32666

時間:2016年07月31日 11:11

回歸前,不少外地朋友來澳門,都會專程到旅遊學院的餐廳用膳,除了因食物和服務不錯外,其中最大原因,就是因為逢周五,可以在此聽到Tuna Macanese(澳門人樂隊)的演出。當時曾傳出這樂隊將於回歸後解散,於是更成為許多人來澳的指定節目。幸而,Tuna 並沒有解散,只是有成員離開了,樂隊仍在。而在上月廿八日,在塔石藝墟舉行的文化局《第一屆原創歌曲專輯製作補助計劃音樂會》中,Tuna Macanese作為其中一個受資助樂隊在塔石演出,因這項資助計劃,他們得以出版已籌備了兩、三年的八十周年紀念CD。

Tuna Macanese 在塔石舉行的《第一屆原創歌曲專輯製作補助計劃音樂會》中演出。

Tuna Macanese 在塔石舉行的《第一屆原創歌曲專輯製作補助計劃音樂會》中演出。

Tuna Macanese已有八十年歷史

Tuna Macanese成立於1935年,於2015年滿八十周年。Tuna是澳門目前唯一主要使用Patua(土生土語)及葡語的原創樂隊。樂隊本來計劃去年就要出版這隻CD來慶祝八十周年的,但錄音等技術問題延至今年才出版。

Russo Jorge 自小在澳門出生和長大,能說流利的廣東話,但不懂中文,他是Tuna的負責人,亦為今次CD的主要作曲者。由於懂得用Patua寫歌詞的人很少,Russo便用他的uncle,生活於澳門的葡國詩人Jose dos Santos Ferreira(Ade簡稱阿德)的詩句來作詞。阿德的書中有許多用Patua寫的有關澳門的詩句,於是在徵得其家人同意後,Russo 便為這些美麗的詩句譜寫了曲子,用Patua唱出來:「以往我們的CD大部份都是純音樂,而今次有15首歌,只有一首純音樂。大部份歌曲都是以澳門為主題,只有一首是朋友寫來紀念德蘭修女的,我覺得他的詞寫得很美,歌曲名字意思是《夏天完結了》,十分抒情。還有一首歌《尋找》是講我們土生葡人的『基因』,本來這首歌是99 年澳門回歸時北京請我作曲的,當時我用了2、3個小時就作好了,一位翻譯朋友又很快地幫我寫好了歌詞,但無奈那時公司太忙無法前往北京錄音,我便把這首歌再收錄在這張CD內。」

樂隊成員笑說,他們的年紀加起來已有幾百歲,看著Tuna,令人不其然想到古巴的老人音樂家們,原來澳門也有。

樂隊成員笑說,他們的年紀加起來已有幾百歲,看著Tuna,令人不其然想到古巴的老人音樂家們,原來澳門也有。

憑記憶創作出多元音樂風格

Tuna Macanese的音樂大多是親切的旋律,熱鬧或抒情,地方民謠色彩濃郁,有時拉丁,有時又夾雜一點南洋風,風格多樣,令人想不到的是,寫出這些歌曲的Russo完全沒有修讀過音樂,那麼他是如何創作出如此多元的音樂?

「我只靠腦袋來記住旋律,我沒有學過音樂。自小我就跟著爸爸聽好多不同類型的音樂,因為他是玩Hi-Fi的,家中什麼類型音樂都有,Jazz, Classic, 民謠等,什麼音樂都喜歡聽,每當我聽到一首喜歡的音樂,就會想自己是否也能做出來?我想做出多元化的旋律和風格,讓不同的人都能找到自己喜歡的音樂。」

Russo一家人都喜歡音樂,少年時他跟著哥哥們自學結他,就這樣開始玩音樂。

「平時家中沒人時,一有感覺我就會拿起結他。最高紀錄,我在三小時內作了三首完整的歌,我不會寫下,也沒有錄音,純靠記憶,所以當想到一首歌時,連睡覺都不敢,等整首歌都弄好了,就拿到現場給大家試,不斷修改,直到大家都覺得不錯了才會停。有時我會先想到歌曲的內容,就為此寫歌。我不懂填詞,歌詞大多來自Jose dos Santos Ferreira (Ade)的Patua詩句,國語版就是鄧思平幫我寫的,有朋友幫我寫葡語歌詞我就唱葡文,現在我希望找到人用廣東話來幫我的歌寫詞。」

作曲速度快又多產,但問到哪一首是他最喜歡的歌曲時,Russo猶豫了一會。

「我有很多作品,但如果真的要問我自己最喜歡的⋯⋯有一首,以前我叫前妻做 『Querida(親愛的人)』,Jose dos Santos Ferreira (Ade)  有首詩就是叫 《Bem Querida》,我覺得好適合,就拿來做了首歌,因為我經歷過,這歌把我的感受完全表達了出來,這是兩三年前的歌了。」

Manhao Jorge, Filomeno Antonio ,樂隊主要負責人,作曲及主唱。

Manhao Jorge, Filomeno Antonio ,樂隊主要負責人,作曲及主唱。

六月離澳的樂隊成員Marques Carvalhal, Maria Isabel。

六月離澳的樂隊成員Marques Carvalhal, Maria Isabel。

「澳門還有一班老人家在玩這種音樂的。」

不只Russo,樂隊中每位成員都非專職音樂,平日各有正職:有人做銀行,有人是使館職員,有人已退休。根據資料,在創立初期,Tuna曾有超過30位成員,而目前則有7人,6月中,主唱葡文歌的女歌手Isabel將返回葡國,Tuna又少一人。Russo說:「我們不能少了唱葡文歌的歌手。」除了要面對人員流失,還有成員年紀漸長等問題,但儘管如此,Tuna 並沒有停下來,甚至由於意識到傳播土生文化的責任,在回歸後,Tuna 嘗試了更多不同類型的演出。

「99 前Tuna 的邀請多是來自政府,澳門市民不是太認識我們。回歸後我們多了參加不同的音樂活動,希望讓市民知道,澳門還有一班老人家在玩這種音樂的,在用Patua唱歌。結果證明這樣做是有效果的,現在多了市民知道Tuna。有時我行入街市,街坊會跟我說,你那首歌好有趣,你們唱的是什麼話?我說是我們的土語,他們反問──原來你們也有土語?其實好多土生土長的澳門人,都不知道有Patua這種語言。」言談間透露出無奈,雖然共同生活在一個城市,但還有許多澳門人對土生文化所知甚微,Russo十分明白這點。除了增加在澳門的演出外,Tuna還到過大陸一些城市,也參加過珠海的北山音樂節等活動,認識他們的已不止澳門人。

場地的需求一直未能解決

回歸前,Tuna曾每周固定地在旅遊學院餐廳中演出,吸引一班愛好者前往,但不知從何時開始就沒有了。「以前我們六點放工,要馬上把音響及樂器等搬運上去,然後十點結束後,又要搬回來,不能存放。我們年紀都不小了,這樣每周折騰實在有點吃力,後來便沒有再去了。」沒有固定場地演出後,就接邀請到處唱。「現在我們每月都起碼有2次演出,大部份是私人邀請,好多人辦婚禮都喜歡來找我們,因我們能製造氣氛。我們無所謂,能做的就做。剛不久前接到旅遊局的邀請,請我們周末傍晚在南灣湖唱歌。然後年底有個大型的土生葡人聚會,到時一定也會有Tuna的表演。」

「近年政府對本地文化是多了支持,但似乎仍然未夠。」排練和演出場地一直都是使Tuna 頭痛的問題。「我們最希望能有一個地方,讓Tuna 比較固定地在那裡表演,讓市民、遊客知道去那裡可以聽到我們的音樂。我相信澳門其他音樂人都有類似的期望。我們也曾向政府申請地方排練,但等了十多年都沒有,後來幸好有團體租借出會址,有地方練歌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

《澳門人樂隊80年》

《澳門人樂隊80年》

《澳門人樂隊80年》

《澳門人樂隊80年》

繼承了庇山耶的腦袋

訪問進行了大半時,同行的路家提醒:「Russo好像跟以前葡幣100元有點淵源是嗎?」 到了此刻,Russo才輕輕說:「哦,是的,我外婆是庇山耶(Camilo Pessanha,1867—1926,葡萄牙象徵主義作家、詩人,生活於澳門)的孫女。」我嚇一跳:「那你不就是庇山耶的後人!」Russo 笑說:「我覺得我好像拿了他的腦袋。」

先祖是著名作家、詩人,Russo的音樂天賦,無師自通的作曲和唱歌能力,很可能就是源自這古老而神秘的基因。他笑說,如果留了鬍子,自己看起來會更像庇山耶。但原來這件事,一家人也是在外婆過世前不久,因葡國電視台來澳門訪問外婆,家族成員才得知。回歸後,葡幣100元紙幣上已經沒有了庇山耶,家人亦少有向人提起。

Russo家中有9兄弟姐妹,當中8位都對音樂有興趣,都是自學居多,以前父親還曾成立過一隊叫Jorge Family Band的家庭樂隊,家族成員一起玩音樂很熱鬧,現在只剩下Russo和弟弟還在玩音樂。

靠自己生存

土生土語話劇及土生葡人美食均已列入為澳門非物質文化遺產,土生文化的傳承一直也是一個問題,那麼對於已有八十年歷史的Tuna 來說,樂隊又如何可以一代一代傳下去?

「我們也在想傳承的問題,如果我們自己有地方,也想開始做培訓工作,最好是自小開始培養,讓8-12歲的學生來這裡,愛什麼就玩什麼,可以教他們曼陀林(mandolin)等樂器,現在澳門只剩下很少人會玩了,以前會玩的好多都回葡國了。」曼陀林是Tuna常用的古老的意大利樂器,現在懂得彈奏的成員都是跟以前的長輩學來的,就這樣一代一代學下來。

「我已向政府申請過地方,等了很久都沒消息,現在不會再問了,既然政府不理,我們就靠自己生存。我們繼續接邀請去玩音樂,賺到的錢就用來為樂隊添加設備,還有演出服裝等。我們現在的樂器已用了十多年,如果小心一點用,大概還可以再用多十年。好在我們接了南灣湖的演出,逢周六日可以去玩個多小時的音樂,這樣我們也有多點收入了。」

訪問結束時,跟六月就要離開澳門的Isabel 聊了幾句,最後忍不住問她:「你喜歡澳門嗎?」她馬上用有點不順但能聽明白的廣東話,著緊地說:「當然喜歡啊,我在這裡工作三十年了,三月份時剛退休,因為要照顧母親,才一定要回去。我很喜歡澳門啊。」看到她的表情會更加明白,為什麼Tuna 的音樂大部份都關於澳門。就這樣寫著自己喜歡的音樂,自然而然地邊唱邊輕鬆擺動著身體,無論周遭變得如何,他們心中的澳門永遠都在,因為這裡是他們家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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