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政府對社團及其他機構資助,近年不時引起咎病。早前特首堂弟崔世平屬下的科學技術協進會,在沒有公開招標下獲政府判給金額達590萬元的「編寫小學常識教材」服務合同,該會事後亦被揭近5年獲澳門基金會高達2800萬資助。不久前,由特首出任副董事長的暨南大學,接受由特首擔任信託委員會主席的澳門基金會1億元人民幣捐款,亦惹來利益衝突的指控。然而,事件在一小撮市民吵鬧一會、大量護航聲音保駕下不了了之。
經濟發達 何以民主開倒車?
澳門雖然資源貧乏,但賭場收入源源不絕,部份透過澳門基金會流入各大小社團,令政治經濟社會發展和不少資源大國類近,都是經濟發達但民主發展滯後,繼而影響管治質素及社會公平。西方民主化理論的論述中,一般指當社會變得富裕,教育水平上升,市民關注的事件,由民生、收入等現代價值,慢慢轉移至社會公平、保育等後現代價值。在專制政權下,由於政治權力集中,經濟發展帶來的好處,很大程度掌握在少數特權階層手上,大多數無權無勢無後台者,卻要承受經濟發展的社會成本。這種被稱為竊盜統治 (kleptocracy) 的制度,衝擊著新生代中產階級的後現代價值觀,激起他們以由下而上的公民參與政治,包括集會、結社、遊行等方式,建立心目中理想的價值及社會制度。倘若這種參與方式達到關鍵數量 (critical mass),政治民主化就會出現。
在選票、媒體等壓力下,政治人物被迫面對公眾,透過改善施政打擊貪污,維持自己的政治地位。根據世界銀行治理指標 (Governance Indicator),治理質素排名前列的地區,除了新加坡及香港,其他的都是民主政體及經濟發達地區。在西方的論述中,新加坡被視為異類,不能假設其威權而高效廉潔的管治模式能移植其他地區。香港前宗主國英國是民主之母,其香港政策受國會監管而不能亂來。為了防止66及67暴動再發生,加上要令香港發展遠超大陸其他城市,增加將來和中國就香港前途談判的籌碼,令香港走上善治之路,也令香港模式不能複製到其他地區。
然而,政治經濟學術領域內,有大量文獻關於資源豐富國家遭受「資源詛咒」,即使經濟發達也不能走上民主善治之路。所謂「資源詛咒」,是指好些阿拉伯及非洲國家,雖然石油、礦物等天然資源豐富,但貪污問題嚴重,民主發展停滯不前,部份地區的經濟依舊落後。相關學者認為,資源豐富國家的領導人可以大肆揮霍財富,或大搞官商勾結,利用鉅額財富及政府採購合約輸送利益,收買國內外支持者,建立專政機器打壓反對勢力。當政府無需面對下台或反對派的壓力,就缺乏動機改善施政;而國內的豐富資源,亦令政府缺少誘因透過投資教育、改善基建等社會及經濟投資加強國家的競爭力。換言之,即使部份地區經濟發展起來,市民變得富裕,接受教育機會增加,但社會因政府利誘及鎮壓下失去獨立力量,民主化也被扼殺。沒有民主,善治就難而談起。
政治「正確」 賞惡罰善
澳門現時的情況,與中了「資源詛咒」無異。主要由賭收支持的政府庫房,以及完全由賭收支持的澳門基金會,審批社團撥款原則透明度極低,而獲基金會撥款最多的大戶,一律是親建制以及傳統大社團。社會一般共識是,撥款多寡與親疏及後台硬淨與否有關。如是者,其他社團領袖依樣胡蘆,跟著大社團領袖高喊愛國愛澳,猜測高官心意拍馬奉承,面對施政不善沉默是金,甚至刻意配合,生怕開罪官老爺影響社團資助以至自己生意或職場前景。據知有食肆小老闆只是向集會示威人士提供過小食,就已經損失不少大社團的到會生意。
即使自己不是社團領導,但大社團獲得鉅額資助總要花錢,由於社團花錢無需公開招標或詢價,要從中獲利,小老闆小人物自然要少說少做權貴不喜歡的事。例如某位活躍社團活動人士,仗著港人配偶貴為某大社團領導的關係,就能取得鉅額資訊科技設備的供應生意。當年澳門公民素質發展研究中心成立前,不少工聯領導亦從裝修及設備供應上得到不少甜頭,事件後來在媒體曝光,但因並無人違法,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在這種氣氛下,2014年反離補2萬人遊行,要不是香港媒體推波助瀾,只能視為可一難可再奇蹟,小貓三五十人的小打小鬧的示威集會才是常態。即使澳門政府對反對活動沒有嚴厲鎮壓,但支持反對活動者經常面對不少壓力,有的被上司勸籲或警告,有的被警方跟蹤,有的失去生意,有的失去工作。澳門大學收到政治勢力的投訴信件後,對我展開紀律程序處理,繼而把我趕走,固然是例子之一。另外,有反對勢力支持者在某公營機構工作三個月後被解僱,負責聘用此人的職員據稱也受牽連,工作發展受到一定影響。前聖若瑟大學政治學講師蘇鼎德亦指,他因寫政治評論開罪政府高層,來自澳門基金會的建校經費突然停發放。聖若瑟大學把他解僱後,建校經費又忽然放行。凡此種種,對反對勢力的支持者構成阻嚇作用。
維穩費與五毛
有人以為,互聯網會打破澳門這種悶局。近年進入互聯網世紀後,學術界出現不少網絡政治的研究,指在互聯網世紀前,政治參與門檻高,政治議題以及傳統媒體,往往由主流族群中的中老年精英男性壟斷,年輕人參與政治的興趣不大,投票率偏低。同時,由於不能匿名參與政治,風險自然增加。互聯網提供匿名政治參與政治的機會,降低參與的機會成本、門檻、以及風險,令政治「花生友」大增,推動公議題在公眾當中的關注程度。同時,互聯網提供機會,讓年青人創造有影響力的議題,香港2011及12年反國民教育運動,正正是由年青人透過結合網絡政治及現實的政治動員事件。而俗稱「網絡廿三條」的「2014年版權(修訂)條例草案」,最後亦在年輕網民群起反對之下擱置。而去年區議會選舉投票率上升,據稱是因雨傘運動及網絡政治興起,年輕人的政治意識提升所致。
當然,澳門的網絡政治參與,對現實政治起了一定的作用,反離補運動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反對勢力要動員,主要透過互聯網。非建制媒體《愛瞞傳媒》及《論盡媒體》,也依靠互聯網突破主流媒體的新聞河蟹。然而,對澳門互聯網政治討論有點認識的,都知道澳門政治花生友其實不多,更多的是為政府搖旗納喊、打擊反對勢力、善把討論焦點模糊化的五毛。而某些五毛或後台老闆所屬的青年社團,又是澳門基金會的資助大戶。在種種的限制下,澳門年青人要制訂議題、營造網上公眾輿論向政府施壓很是困難。
政治殘廢餐越食越殘
在基金會及其他部門的資助下,澳門大社團吃盡「殘廢餐」。相對香港的建制派政黨社團,澳門大社團籌款能力更低,財政上對政府依賴程度更高。香港的保皇政黨,尚且要營造為民請命形象,經常要批評政府,從而吸引溫和而重視社會穩定的選民。同時,他們也需要在社區層面成立各類組織,爭取區議會等機構的撥款組織活動及招收會員,而活動及會員多寡,又影響到組織者能否得到「祝福」,參與區議會選舉。至於澳門的保皇黨,連這些門面功夫也省下,乾脆將基金會的經費大搞蛇齋餅糭。就例如近年基金會,資助工聯、街總、婦聯等歷屆立法會選舉都支持候選人參選的保皇社團,在中秋及春節前夕向弱勢社群派發福包,派發福包前後,各社團自然可以收集受惠人士聯絡方法,順便推動選舉工程,對其他沒有基金會支持的參選團體不公平,有違選舉公平性。
換言之,澳門基金會的撥款,扭曲原先「促進、發展和研究澳門的文化、社會、經濟、教育、科學、學術及慈善活動」的目標,令富裕的澳門社會像受了資源詛咒,失去推動善治所需的獨立性。(小標為編者後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