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在香港國際電影節看了一部很有意思的電影,片名叫《總統大人着草了》(The President),「着草」這廣東俚語意指逃跑,也就是「走佬」之意,通常是欠了高利貸等一筆巨債,又或是被黑幫追殺、被警方通緝,於是便要「着草」他鄉,至於為何叫「着草」?Google大神有個講法,由於古代鄉下人是不穿鞋的,當要遠行時,家人便會用草織成鞋給要遠行的人,也就是穿着草鞋遠行去,漸漸便演變成今天的「着草走佬」了,而穿着草鞋在荒野逃亡,是讓人感到很淒酸很落泊,就正如影片中的落難總統一樣,身穿破舊衣服帶著五歲大的孫兒穿過荒山野嶺着草去。
《總統大人着草了》由伊朗導演慕森.麥馬巴夫執導,故事講述在位多年的獨裁總統被革命黨越迫越近,於是帶着五歲大的孫兒着草到別國去暫避風頭,但當抵達機場時,原本效忠總統的機場軍人卻倒戈相向,繼貼身保鏢被殺後,負責開車的司機見勢色不對也棄總統投降去,總統唯有獨自帶着孫兒換上粗衣麻布的裝束,在鄉間民宅內偷了木結他,扮成流浪樂師穿過荒山野嶺着草去。在着草的路途上,碰到很多在他獨裁統治下弄得窮困潦倒、家破人亡甚至身體傷殘的平民百姓,聆聽本應一早採納的自由之音,然而為時已晚了。
導演慕森.麥馬巴夫生於獨裁政權統治下的伊朗,他曾於十五歲加入地下伊斯蘭義勇軍,及後成了政治犯被監禁了四年多,對於獨裁政權統治下的社會狀態,麥馬巴夫必然有深刻體會,再加上數年前掀起的阿拉伯之春,敲響了阿拉伯國家的獨裁者喪鐘,讓麥馬巴夫靈機一觸,虛構了一個中亞國家元首,這元首霸佔着總統之位數十年,以高壓獨裁的管治手法弄得百姓民不聊生,而終於,人民要反抗了,總統也要着草了。
氣燄囂張、專橫暴戾、貪圖逸樂的國家元首帶着嬌生慣養的五歲孫兒在窮鄉荒郊中逃難,這處境本身已有一定可觀性,繼而因為求生而要在貧困百姓身上搶劫,這就更具戲劇衝突和寓意了,例如起初還未換上粗衣麻布仍然一身國家領導人打扮的總統,為逃避革命黨的追捕,帶着孫兒闖進窮困理髮師的家裡,理髮師驚見總統出現面前時,即像見到天朝聖上般向總統下跪,誰知總統不但沒有「恩賜」他,更用鎗威嚇他要他即時為自己削髮剃鬚,此時理髮師的兒子剛好回來,在門外興高采列地說革命黨懸紅十多萬緝捕總統,我們一起捉拿總統去領錢囉,怎料總統再以鎗頭對準理髮師兩父子,迫令二人把身上衣服脫下,總統和他的五歲孫兒換上理髮師父子的破舊衣服後,便以貧民裝束繼續着草去。獨裁總統用鎗(武力)掠奪理髮師父子身上的衣服(財物),其實他在位時也經常這樣做,只不過那時有軍警為他代勞,如有民眾不把大部份收入繳稅、不把私有土地和物業「獻給國家」,軍警便會用鎗對準民眾的頭顱,只是現在軍警倒戈相向了,獨裁總統只可「親力親為」。
總統大人不單掠奪了平民百姓身上的破舊衣服,他的孫兒餓了,他於是偷偷走進鄉間民宅「爆竊」,偷走食物和一支木結他,卻被民宅內的小孩發現,小孩跑出來大喊「有賊呀」,於是,堂堂國家元首隨即「大蝦細」,強行把小孩丟回民宅內,一個大元首欺負一個平民小孩,何其諷刺,總統大人被當成賊匪,或許,一個常常掠奪民脂民膏的獨裁元首,根本就是一個盗賊。
總統大人拿着木結他喬裝成流浪樂師,在着草的路途上不時要截順風車,順風車也載着走難的平民百姓,平民你一句我一句,都是在臭罵這獨裁總統,然而在車上的着草總統早就應該傾聽人民激烈批評的聲音,此刻在落難時,才能真正感受到民間疾苦。他在順風車上碰巧遇到幾個正在走難的政治犯,便跟他們一起徒步越過邊境,其中一個政治犯因為在多年前反對總統的獨裁政權行動中被打斷雙腿而成了瘸子,完全不能走動,着草總統於是要背着他上路,雖然相識短暫,但他卻視這位喬裝成流浪樂師的着草總統為好兄弟,開始對總統娓娓道出個人身世,他非常痛恨這昏庸總統,因為他的獨裁統治害到他家破人亡,為要報復,於是便把總統的兒子和媳婦暗殺掉……背着他的着草總統聽到這裡登時一怔,有衝動想把背上這瘸子拋下來並拳打腳踢這殺子仇人,但這想法只是一閃而過,因為一方面這樣會暴露自己的身份,另一方面他在着草的路上遇過很多被他的獨裁統治害到家破人亡的民眾,這位瘸子的家人,也同樣是被自己的獨裁政權害死的,於是總統大人(瘸子的仇人)還是繼續背着這位瘸子(總統的仇人)上路去,導演巧妙地把這對仇家放在這處境上,讓整部電影更具戲劇張力。
影片凝造的氣氛也值得一提,在兩爺孫踏上着草之路的開始時,導演處理得較為輕快,有些情景更是帶點滑稽逗趣,就好像起初理髮師被迫為總統削髮剃鬚,當正剃到喉嚨對上的位置時,理髮師拿着剃刀的手不停在顫抖,因為總統一直也用鎗指着理髮師,而拿着剃刀不停在顫抖的手隨時會不小心割掉總統大人的喉嚨,又例如孫兒在荒僻破屋如厠大便後,要曾經萬人之上的總統大人清潔小屁股,總統大人卻說:「我也不懂如何清潔,因為一直以來都是別人幫我清潔的。」另外總統遇着檢查站的軍人時,軍人見到總統手上的木結他一時興起,便唱起歌來,剛好有輛開心遠赴婚禮的新娘車經過,軍人邀請他們下車一起載歌載舞,把那動盪的政治局面帶來片刻的歡樂,直至軍人突然把新娘拉進破屋強暴,被姦污的新娘從破屋走出來,大聲聲討其他袖手旁觀的平民和士兵,痛駡他們為何沒有人上前制止(看到這裡讓我想到中國社會),接着有士兵向她開鎗…..砰……影片的氣氛開始變得沉鬱。一般來說,一部電影如果一開始便很黑暗沉鬱的話,觀眾很容易會抗拒看下去,但若一開始調子輕快,先把觀眾拉進故事裡,讓觀眾隨着輕快調子投入角色世界中,當故事氣氛隨着劇情推進漸變黑暗陰沉,觀眾也會繼續投入地看下去,因為他們早就被容易消化的輕快處理手法拉進影片的世界裡。
電影的結尾更讓人反思,着草總統兩爺孫終於被人民和倒戈相向的軍人抓捕,憤怒的人民要火燒總統,此時卻有一位平民高呼停手,並指駡着那些軍人:「他打壓我們時,你們這些軍人也有幫手一起殘害我們,現在你們把他燒死,但之後呢?」正正帶出是否要以暴制暴,鎗桿子下出政權?人民以暴力推翻政權,把暴君殺掉,接下來會否由另一個更惡毒的暴君上台?中國共產黨把腐敗的國民黨趕去台灣,共產黨正式執政中華國土,但怎料「為人民服務」的共產黨才是真正的惡魔。
影片放映完畢後,電影節主辦單位請來導演麥馬巴夫親臨現場跟觀眾交流,他說了很關鍵的元素,就是人民的教育,他說得沒錯,要有好的教育,除了培養人民良好的公民素質,關心國家關心社會外,也要培養人民的獨立思考能力,讓假普選假民主無法魚目混珠,就算由真普選選出來的執政者很不幸原來也是一頭惡魔,人民也可以用手上選票把他拉下台,好像去年台灣的九合一選舉,人民便用手上的選票狠狠地教訓了國民黨,民智未開的澳門,也極需要有良好的教育,而不是那祖國甚麼都一定好好好的所謂「國民教育」!
《總統大人着草了》影片預告連結: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PAuCiPPOD1g&index=1&list=PLS6WhCoHAI-K5HTPqf-aWPkhDdZsvlLY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