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俊耀的名字,出現在2013年澳門藝術節《大世界娛樂場》的導演欄內。之前好些年,在澳門劇場常常看到他,從2010始,在澳門陸續呈現了《忿怒》、《死亡記事》、演書節工作坊等等。再回溯,高俊耀於2004年9月到台灣,原意是深化沉澱在吉隆坡近十年的戲劇生涯,但終歸是劇場人,他在台灣很快就回歸劇場,近幾年在台灣的劇場甚為活躍。
對劇場人來說,沒有執著,走不出那麼遠路,沒有能力,走不出那麼多路。
在我面前這個人,我稱他為高老師。他在馬來西亞,台灣,澳門,香港劇場都深度工作過,並不是在一地表演完就馬上走的交流,和當地的劇場人員共同創作。有這種資歷的人在華文戲劇圈,應該不會太多。
高俊耀創作的兩種面向:跨文體改編與社會議題戲劇
1月,剛執導完成香港前進進,由鄧正健編劇《而你所知道的中國式魔幻》。甫結束,便出現在澳門舊法院的排練場,為3月在臺灣國際藝術節《長夜漫漫路迢迢》(以下簡稱《長夜》)的演員來個「深度熱身」。
說是「深度熱身」,每個環節都嚴謹不隨便,這次導演王墨林找他作《長夜漫漫路迢迢》於臺灣國際藝術節演出版本的副導演,原來有其道理。回歸個人特質,就得要從了解他的創作開始談起。
近十年來 ,高俊耀的創作被他歸為兩路。首先為跨文體的改編,他很喜愛香港作家黃碧雲的作品,幾年下來做了幾個關於黃碧雲短篇小說《七宗罪》(七種靜黙)的戲(我看過當中的《饕餮》,去年在澳門和足跡合辦的辛波絲卡演書節也感受到濃濃的詩味),今年四月,會做關於馬華作家木焱、黎紫書作品的戲。另外,就是關於社會議題的,就像是《大世界娛樂場》、《而你所知道的中國式魔幻》也歸入此列。
當做《大世界娛樂場》時,他說︰「我常常去賭場,測試慾望。」賭場不止陪隨著澳門人成長,其實對來自馬來西亞的高俊耀也是。他在處理這個社會議題作品時,會以身試之:「我在拉老虎機時,贏了,或輸了,人的狀態,看待身份時的氣氛會不同。看到涉及小錢時,有時未必是計較這個錢,可能更計較的,是輸和贏。但也看到人在這過程中,會變。」高俊耀和我們的聯繫,不止於語言(他偶爾也說粤語),其生長的地方,都和賭博很近。
現在更近,我們兩個都在這排練場裡。
在台灣,在香港,在澳門,在馬來西亞。工作中。
我問︰「你在幾個華語地區都工作過,我想……」他馬上說︰「哈哈,要比較嗎?」「這三地的人怎樣在劇場工作?」台、港、澳的人究竟怎樣排戲,當然問馬來西亞人最中肯,哈哈,我又怎能不問?
高俊耀也老實。他說︰「有一個面向很難比較,因為我現在長期在台灣工作。在台灣排戲方式,肯定會和港澳不同,所以,我可以在台灣以三個月,甚至半年為工作期,然後分時間段去排一個戲,光是這一點,就和香港、澳門不一樣。
香港和澳門比較像之前見一次面,討論一下,然後演出前一個月左右排練,這種模式比較容易進行。香港是就更為精細,例如前進進這次找我,去到時,無論是演員或後台的工作團隊,都已經準備好,有一點像上班一樣,每天排8小時,星期六排半天。對我來說,真的好像在上班,這是一個新的經驗。
而澳門給我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澳門的演員的背景都不同,這一點和台灣也不一樣,好像之前做《大世界娛樂場》時,有一個演員就曾經在賭場工作過。由於工作或生活經驗不同,所以在排戲過程當中,得到的回應也會不同,這一點很有趣。如果職業演員,背景比較類似,在場的人的思維會慢慢趨近。在台灣,有一些演員就是想做職業演員的表演者,他們的背景也不會『複習到』或『遇到』不同來源的人。」
的確是,雖說在澳門也不乏職業演員,但更多來自各行各業,大家之所以來聚在這裡,唯一就是對戲劇的愛好,足以讓他們在生活上作出調整(或說「犧牲」?)︰提取可能是家人相聚、休息、工作上所要求的持續進修的時間等等。
即便如此,也有客觀上的困難。他接著說︰「香港如果用一個月時間,我是全天候的排,每天8個小時,在澳門只能用晚上時間,每天3小時。這樣香港排戲就多一倍。台灣會差不多,可能是學生,但也同於澳門,都是完全不一樣。」
很多外國人和將香港和澳門想到一塊,說著一樣的語言,看著一樣的電視。但感敏的高俊耀察覺到有些不同︰「所能是城市的性格不同,香港急促,可能比較習慣用盡每一分的時間,演員狀態也可能會 『緊』 一點,澳門的城市生活的狀態,可能就使演員從容一點。這應該是城市狀態的不同吧。 」
《長夜漫漫路迢迢》的兩種火花:王墨林和高俊耀
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高俊耀去年在台北牯嶺街小劇場《為你朗讀》的節目中,以讀劇形式處理過《長夜漫漫路迢迢》劇本。他用的基本上是2013年在澳門王墨林在崗頂劇院時的粤語版本,參與的演員,就是在台北學習的港澳學生。
「對著一群聽不懂粤語的人表演,當時反應還算不錯,這是我覺得意外的。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聲音的呈現,這也和我這幾年的創作有關,我的《忿怒》、《死亡記事》混合了我馬來西亞的經驗,因為當地的語言也是混給的,所以就會更著重思考語言這部分。到了再做《長夜漫漫路迢迢》時,想著觀眾會怎樣感受粤語的韻律節奏,就跟演員一起工作,處理了兩個東西:粵語的書面語,以及生活語言,分開之後就好辦了。不同的韻律,就可以有不同的節奏、產生不同的感覺,配上字幕,觀眾就容易感受到。」
對於王墨林改編的《長夜漫漫路迢迢》劇本,高俊耀有他的體會:「讀劇的時候我們覺得,這個劇本注重在『死亡、家、母親』的三個命題,在牯嶺街二樓,我們就用了那幾個窗戶,一張長桌,幾個燭臺,來呈現這個戲。哈哈,還好,我還沒有聽到有人睡著,可能觀眾感覺這個戲乾淨,在語言的節奏中感覺到劇力的推進。」
最後,我問他對《長夜》有甚麼期許。他說︰「我覺得有一個概念,就是台灣對香港、澳門,甚至馬來西亞到底是一個甚麼樣的認識。因為對台灣來說,常常覺得來自歐美日韓國家的表演才算是文化交流,這可能是語言上的異質上強烈,以致區分容易的關係吧。但明明在鄰居附近的城市,城市性格上、生活文化上,包括語言等等,即使接近,但很不相同。如果透過一齣戲,藉由粤語的使用,從而有感知上、定位上的認知,進一步就會產生文化面更深層的交流。當然,這種『藝術節』,通常演完就要離開,但如果結束後,有一些工作坊,後續一些事情,會更好。這幾年台灣邀請了一些外國的導演或團體,一起工作,結果可能好,可能不好,可惜不約而同的就是馬上就bye bye了。好像我們和澳門足跡的這幾年的互動交往,時間和事情持續推演發生,一些事情可能我們改變了他們,可能他們改變了我,後續的互相影響很重要,這是我理想中的文化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