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雜而鏤空的澳門故事 ──2015台北國際書展「澳門館」觀察筆記

澳門館1(譚小西攝)

澳門館(譚小西攝)

幾幅綠框風景畫排成「M」字,環抱鏤空牆面,裡頭立放幾本介紹澳門地景風物的書,上方懸掛大片液晶螢幕,播放介紹世遺的粵語影片。館內書架和看板都是全白背景,正中央貼出版社標誌,在色調繽紛的展館群中,塑造出簡潔明亮的印象──這是今年台北國際書展,主題沙龍區後方的「澳門館」。

 

澳門館群書

去年底獲邀造訪澳門城市藝穗節,半個月的旅行留下不少回憶;2月中瀏覽台北國際書展時,便著意到展場內的澳門館走一趟。

 

今年澳門館內主要展售5個出版單位的出版品,書展期間另有2場澳門主題講座。展館內各書架以出版單位分區:最後方櫃檯旁的兩排書架,是滿滿一面牆的澳門理工大學出版,關於一國兩制/基本法的學術研究書籍。由後至前的幾道書架,依序陳列理工大學、文化廣場、文化局出版品;另一側兩排呈直角相對的書架上是澳門基金會出版的叢書。各架書籍內容從人文史地、經濟社會、文學叢書到戲劇著述,不一而足。

 

自己主要接觸文學和劇場,因此在展館內留意到的相關書籍,包括近年澳門基金會與作家出版社合編的「澳門文學叢書」(買了先前向隅的袁紹珊詩集《流民之歌》,是詩人簽名版,扉頁上寫了「弘揚文化」四個字);文化局出版的《新世紀澳門華文劇場》、《新世紀澳門戲劇作品選》;劇場文化協會出版的《慢走澳門:環境劇場二十年》等等。去年12月出版的《2013/2014澳門劇場研討會文集》不知是否因出版時間因素,未能得見。

 

澳門館的書籍陳列

澳門館的書籍陳列

 

分類和字幕之必要

依出版單位分區,使各區書架像一間大屋裡的各房親友,各自為政。例如上述的《新世紀澳門華文劇場》和《慢走澳門》同屬劇場著述,卻分列中央和側邊書架上,好似互不相識;不同出版單位的文學、史地書籍儘管主題相近,也都有分散各處的現象,瀏覽起來有紛雜迷失之感。

 

展館內以出版單位分區,是台灣「讀書共和國」等小型出版社聯盟常用的陳列方式,因為各出版社經營的領域不同(如「左岸」出版人文論述、「野人」偏重青少年文學和親子、生活類書籍),各區書籍類型因此有較明確的區分。而澳門各單位出版品的主題和類型有不少交集,其實很值得展館單位作一番整合,以類別編排成架,想必入館讀者在瀏覽上會更加便利。

 

這裡提出幾個細部問題,以供參考。展館懸吊四個箱型看板,各自四面標上出版單位,體積較大、距離相近,略一抬頭便隱隱有壓迫感(具諷刺意味的裝置藝術?);且每個看板字樣相同,數量和尺寸都值得精簡。另外,澳門講座的海報貼在展館最深處,櫃檯後方的牆上,常被服務人員身影遮擋,對於資訊順利露出可能有些影響。

 

較嚴重的問題,則是粵語影片全無字幕。我家對面住了位廣州來的太太,素昧平生,有天她偶然知道我識聽粵語,有幾分高興,之後遇到都主動來交談,再沒跟我講過普通話。由這個小故事你可以知道,在台灣會講或能聽懂粵語的人是少數族群;若無字幕輔助,旁白提供的種種資訊很可能無法傳遞給大部分台灣民眾,對推廣澳門出版品或旅遊都會是種阻礙。

 

澳門的「鄉愁」

如果展館和出版品是這次澳門館的「硬體」,那麼書展期間的2場澳門講座應該就是「軟體」了;講者和題目分別是穆欣欣「澳門文學中的鄉愁」和彭海鈴「紅塵協奏:澳門歷史城區的文學與軼事」。

穆欣欣講座(譚小西攝)

穆欣欣講座(譚小西攝)

 

穆欣欣以19世紀英國畫家錢納利、傳教士馬禮遜事蹟為開端,沿時代鋪陳出西方殖民者、土生葡人等族群的鄉愁;後半段著重中國移民作家懷念家鄉飲食的散文片段,也略提快速發展趨勢下對老澳門的「時代鄉愁」。言談中引述的「中國心,葡國魂」一詞,從某些角度和觀點來說,也可作為這場講座的註腳。

 

彭海鈴講座(譚小西攝)

彭海鈴講座(譚小西攝)

彭海鈴則從媽閣廟出發,展開一段紙上漫遊,順著亞婆井、鄭家大屋、崗頂劇院、教堂群,直到議事亭前地,沿路介紹明清和民國文人在澳門留下的漢文詩詞和旅住足跡,頗具在地風味。我去年獨自漫遊的那條碎石長路、沿途教堂屋窗和一路走下去好似沒有盡頭的大屋門牆,彷彿又浮現眼前。

 

在這兩種不同的澳門歷史視野和她們言談的空隙中,我想起《論盡媒體》上,馬竇那篇〈歷史的囚徒──從一二‧三事件說起〉:「澳門歷史倒敍的盡頭,是把美士基打銅像拉下的一二·三事件。在這之前澳門發生了甚麼事?大家摸摸頭,都說不記得了⋯⋯」去年底訪澳,在與熟諳澳門歷史的友人交談時,對方流露出那種隱隱類似「鄉愁」的東西,現在好像可以略微形容一下了。

 

故事在何處?

那應該是所謂「主體的鄉愁」之類的事物吧。原初的澳門華人主體性,從三百多年前葡人入侵後便已漸漸隱沒為小城的地下伏流;經歷數百年文化和血統的混融,已然具備複雜脈絡而有待重新定位的當代「澳門故事」,又在回歸的大旗下,以沈志亮行刺亞馬喇和一二‧三事件作為頭尾,翻修、簡化成「中國故事」。我還記得在訪澳期間,曾翻閱澳門史書籍,想找到路氹歷史的大事年表中,1965年澳葡軍方奉命退出市政廳一事的來龍去脈──當然遍尋不著,那裡是歷史的空白處。

 

不論從歷史或文化角度看,往後要在國際書展裡向外國(例如台灣)友人介紹「澳門(的故事)究竟是什麼?」恐怕是澳門人最無庸置疑,因此也最糾纏複雜,難以回答的問題。國際書展是面鏡子,映照出澳門一部分的客觀面貌,以及文化單位對歷史的定位,也反襯出那些鏤空了的,有待發掘、書寫和填補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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