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花,和諧的高牆還是會開花

那一夜,剛滿十八歲的少年第一次看到瞬間失控的場面,學生領袖突然衝入公民廣場,大批戴著盾牌的防暴警察掩至,揮舞著警棍,驅趕受驚的人群,尖叫吆喝聲亂作一團,黑暗和恐懼猶如缺堤的洪水四處流竄。眾人慌忙撤離,雖然並不是香港人,雖然有被捕的危險,但責任心還是令少年壓下未知的恐懼,留下照顧那些被胡椒噴霧擊中淚流滿面的學生。

12月31日 (1) copy

假諮詢可恥 copy

「不是見到希望才做,而是見不到希望才更應該爭取」,嘗過胡椒噴霧辛辣刺痛的滋味,凌晨旺角清場突然被推醒,瞬間拿起背包就往外逃,這一幕幕阿軒都清楚記得,「警方清得到路障,清不走人心。重奪旺角那天,你無法想像有多少人站滿彌敦道北行線,四面八方有人湧過來,不斷加固路障,那一刻你會看到香港人爭取普選的決心有多大,好鼓舞!」

快到期中考,在香港讀大學的澳門生阿軒還是會帶書來到金鐘溫習。「這個臨時自修室真的很厲害,有檯、有燈、有WIFI,旁邊有人討論行動的方向,有木匠即場為學生做書檯,有畫家連續一星期來到為參加者畫畫,送給他們留念。你看到每個人都自發、想用他們的專長為這場運動貢獻一分力量。」

九○後
同樣是政改,阿軒關心政治也是從澳門二○一二年政改諮詢開始,「第一次去公眾諮詢會,可以用恐怖來形容!幾乎全部人都係一面倒支持『加2加2』、循序漸進,好像讀稿一樣。想不到完全被社團壟斷晒,周圍坐了好多公公婆婆,這樣動員掩蓋其他人的聲音真係好黑暗!抗議人士張紙遞高少少就被人鬧,反對『加2加2』的人會被好多人噓,有人鬧係咪傻架?同想像落差太大,突然認清了事實,好大打擊,我旁邊有個女仔喊了出來……」

澳門政改首階段諮詢,八場只得一場開放讓公眾參加;第二階段十場諮詢,公眾場只得三場。傳統社團向政府提交超過十萬份意見書和街頭簽名,被指嚴重「灌水」,簽名的人有小孩、外勞,甚至「奧巴馬」和「昂山素姬」。

目睹有社運人士因為身穿「平反六四」上衣而被趕離場,記者被限制採訪,一場政改,完全改變了一個中四學生對澳門的看法。以往阿軒有為傳統社團做義工,自此沒有再去過,他說當時的心情真的很絕望,「完全可以想像最後通過的是一個怎樣的方案,兩年後的立法會是怎樣。開了這個頭,下次你想再有政改,再加直選的機會都很難。見到政府和社團聯手推所謂主流方案,民主成份究竟多了幾多?百分之一? 那是一種壓制民意的暴力。」

港大民調顯示,當年有多達一半受訪市民不知道有政改諮詢。一場對澳門未來發展舉足輕重的政制改革,在政府和建制派聯手底下輕易獲勝。而政改一役,沒讓阿軒灰心太久,他看到社會關心政治的人實在太少,自此他踏上了社運之路,民間公投也有幫手做義工。

八○後
當日政改諮詢的觀眾席上,冷眼旁觀的還有大學生阿濤,「加2加2邊係民主?明知政府只係走過場,佢點會聽你講?民主不是加減數,不是多少的問題,係有定無嘅問題。袋住先唔等於有民主。澳門人做慣順民,連一個憲政承諾都無,比香港更難搞。」

政改假諮詢、「灌水」簽名、背後大量的政治動員,搶奪市民的話語權,最終在香港激起了「佔中」,而澳門只是落雨收柴、慘淡收場。阿濤直言對中央同化港澳的步伐一點也不驚訝,佔中後他看到的是,有香港朋友馬上申請移民,「一出催淚彈他們就去申請了,兩年前推國教,有能力、有學識的人早已經走了,這個社會崩壞得太嚴重。」

有人認為,澳門反離補運動是一種公民覺醒,阿濤並沒有這樣樂觀,「好多人只是不滿為何庸官退休拿這麼多錢,惟一好處是大家知道原來行動會有成果,但最壞的是之後一切如常,甚麼也沒變過,只是暫時退回法案。」他強調,惟有政制突破才能阻止這些濫權事件發生,但錯過了上次政改,澳門人還有改變的機會嗎?只怕很難。

當年的大學生,現在已是上班族,阿濤坦言公開講政治現在已有包袱,但私底下他仍然會同朋友傾,講得一個得一個,「很多人心水好清,最多唔出聲,但你千祈唔好迫我撐你!我想說的是,大家不要氣餒,就算爭取不到政制突破,至少由身邊人做起,由維權開始做起!這個政府會賣你怕,唔會咁肆無忌憚!」

七○後
「三、四十歲的澳門人可能以經上晒岸,係社會有優勢,太過安逸,不會再想政改。他們只會認為香港佔中是影響經濟民生,不會看到追求民主和公義的一面。」

兩年前的政改諮詢、今年五月反離補運動、十一聲援香港集會,做公務員的阿林都沒有缺席過,但他看到的是,聲援香港晚會大多是十幾、二十歲的年青人,像他一樣的四字頭已是少數。已做爸爸的阿林近年更多思考澳門的教育問題,「小孩在一種愚民教育中長大,無人話你知咩係民主,身邊人多數無思考,你說這個社會怎會有前途?相反,那些所謂青年團體領袖只想搲間選議席,說是想為社會做事,其實只是想上位、拿更多甜頭和資助,加2加2根本係呃市民!這樣的諮詢會真是很醜!」

即使形勢很差,阿林都沒有放棄民主的理想,「可能我們這一代沒有機會有民主,但希望聲援香港集會的年青人會成為民主的種子,我們繼續發聲,這樣下一代的路才不會更難行。」

突然想起這一幕。旺角街頭,一位年青人對反佔中的大叔大媽這樣說,「民主不可以當飯食,因為民主根本不是飯,是一種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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