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年前的澳門,幾個大學生在校內組成劇團,努力地排演〈唐吉訶德〉,希望能代表大學到日本演出,後來因為堅持上街聲討六四,而被校方撤回到日本演出的資助,〈唐吉訶德〉最終爛尾收場。
今天,劇團已成立了25年,當年的導演突然放下大陸所有生意回到澳門,跟已再沒有演戲的團員說,想重新排演當年爛尾的〈唐吉訶德〉。
25年前的澳門,詹老師在一次遊行集會認識了Summer,二人一見如故,常常討論民主理念。6月3日,Summer獨自一人出發往北京,從此一去不回,詹老師寄情於書信,把自己對Summer思念之情抒發在信紙上,寄到雲端去。
今天,詹老師開始動筆寫第25封給Summer的信,除了一如以往表達思念之情外,還提到自己剛帶了一班學生上街抗議離補法。
25年前的北京,解放軍對著手無寸鐵的學生和平民開槍。
25年前的澳門,當時只有43萬人口,卻有10多萬市民上街聲討中共血腥鎮壓。
25年前的東歐,柏林圍場塌下,接著後來蘇聯解體,東歐多國的共產政權一個一個的倒下來。
25年前的1989年,改變了整個世界……
早前上演的兩齣舞台劇〈再見唐吉訶德〉和〈雲端〉,其故事就以25年前的六四學運作為主角年青時期的時代背景。唐吉訶德究竟是誰?他其實是西班牙作家塞萬提斯於17世紀時創作的反騎士小說裡的主角。小說中的主角唐吉訶德在那個早已沒有騎士的年代,卻一直幻想自己是個英勇的騎士,到處斬妖除魔,因而作出種種讓人匪夷所思的奇怪行為,最終從自我虛構的夢境中醒來。
小說在那時期是在諷刺那些不自量力、完全脫離現實的「大俠」,及後隨著時代意義轉化,唐吉訶德便漸漸被形容為那些勇於堅持理想、敢於挑戰社會不公義、就算被眾人嘲笑揶揄仍堅持信念的人。〈再見唐吉訶德〉裡的男主角 Raymond年少時十分認同唐吉訶德堅持理念的精神,所以他也很堅持一定要把唐吉訶德的故事搬上舞台,甚至要衝出澳門到日本演出。在那1989年充滿熱血的大時代,他和劇團其他成員一起上街聲討六四鎮壓,更堅持要穿上有大學校徽的白衣上街,致使校方最後取消了劇團到日本演出的資助。因為經濟動脈被斬斷了,唐吉訶德的夢也徹底粉碎了。Raymond領略到原來多麼偉大的夢想,最終也敵不過現實的金錢,就像他敬仰的唐吉訶德從騎士夢醒來一樣,最後離開劇團,離開舞台。因為曾經很投入關注六四學運而被當時的新華社(即今天的中聯辦)盯上,家人擔心之下便把他送到加拿大唸書,畢業後去了大陸做生意,這就像當年六四某些學運領袖,發生鎮壓後被安排到美國避難,隨著時間流逝也「好像」漸漸把六四包袱放下,專注管理生意業務,更打算回流到市場龐大的祖國發展。
25年後的2014年,Raymond突然從大陸回來,跟往日的劇團成員說,想重新排演25年前爛尾的〈唐吉訶德〉。原來有些事情,看似早已放下,但其實一直也不甘心,不甘心人生就是這般勞勞碌碌為現實的金錢走下去,就如很多的我們,不甘心當年的六四死難者就這樣被河蟹掉,就這樣消失在歷史洪流裡,希望六四可以在有生之年能得以平反。然而也有很多的我們其實早已看透現實,早已放下那沉重的包袱,就像劇中的其他劇團成員,早已沒有再接觸戲劇。然而當中也會有人捨不得放下,就如劇中那位25年前飾演唐吉訶德的隨從桑丘和兼任編劇的阿Ken,心底裡其實沒有放棄當年的夢想,像他當年飾演的桑丘一樣,一直在等他的主人唐吉訶德回心轉意,重投騎士理想的懷抱,他正等待Raymond重回舞台的一天,重燃大家年少時追夢的那團火。
另一齣舞台劇〈雲端〉以小劇場方式呈現,主角詹老師25年前在一次遊行集會認識Summer,二人結為好友。當年的澎湃激情讓Summer在6月3日獨自一人出發到北京聲援天安門靜坐的學生,但卻從此音訊全無。詹老師每年堅持在6月4日寫信給可能早已不在人世的Summer,一直堅持了50年。這50年他的心一直也沒有變,除了對Summer思念之情沒變外,他每年也堅持出席六四燭光集會,繼續跟學生分享民主理念。
詹老師的心50年不變,但澳門卻變得非常陌生,非常疏離,中葡聯合聲明說的維持社會50年不變,但現在還不足15年,卻已面目全非了。詹老師一直不肯跟現實妥協,一直在等待六四平反的一天,等待光明驅逐黑暗,而在當年跟他一樣上街聲討六四鎮壓的十多萬市民,絕大部份在之後也沒有再出現,或許只有他自己仍然懷有少年人的赤子之心。
少年人滿懷壯志,五四運動、六四北京學運、以至近年的香港反國民教育、台灣反服貿運動等,都是由大學生甚至中學生牽頭。香港近期由佔中運動演變而成的全港大專院校和中學生罷課,更明顯是學生跑上抗爭前線的運動。本澳的反離補法同樣有很多年青人參與,少年人初生之犢不畏虎,但當時光流逝,投入社會工作多年後,便漸漸屈服於現實的遊戲規則。雖然基本法賦予市民有集會遊行示威的權利,但在潛規則下,任職政府部門的,下班後也不敢以個人身份參與遊行集會;在大企業打工的,被老闆知道自己上街抗爭,也隨時沒有好日子過;在中資和傳統「愛國愛澳」社團旗下工作的,就更不用說了。為了養家供樓,理想和現實放在眼前,唯有被迫選擇現實,這個社會,又有多少個詹老師呢?
生於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時期的觀眾,相信對〈再見唐吉訶德〉和〈雲端〉頗具感觸,因為1989這大時代正是他們年青之時,他們可能是唐吉訶德,多年前早已跟現實妥協了;又或是詹老師,一直也在默默耕耘,從來沒有忘記,更不肯妥協;也可能是桑丘,看似放下了,但心底裡仍在等待唐吉訶德精神的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