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盡者言:覺醒.自救.小城之初夏

2014年,春夏之交發生的這場風波,將會寫進澳門的歷史,改變小城的未來。

這個小城,犧牲所有住民的生活品質、尊嚴、空間,讓自己成為「貪官土豪」搬弄黑錢、尋歡作樂,發洩所有低俗情趣的「樂園」,換來每年幾百億過千億的賭業稅收。在付出沉重代價後,澳門人得到了數字上的經濟增長。但在如此充裕的公共財政下,實質生活是否過得更好呢?

很明顯,本地居民面對的住屋問題、交通問題、環境問題、醫療問題、教育問題、安老問題等等,所有關乎生存、生活的基本問題,都無法解決。那是因為,負責管理、分配這筆越滾越大公共財產的,是本地管治聯盟。這個聯盟,以數個關係密切的本土資產階級家族網絡為首,家長式社團為輔,幫閒專家學者、媒體外圍吆喝組成。管治聯盟內的成員,以親疏有別、利益輸送等手段維繫政治經濟特權。對城市發展需要有抱負、有視野、付出心力解決的真正問題,管治聯盟都無能處理。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年派發每名居民數千元的現金,作為掩塞民怨、麻醉民意的便宜作為。

由於管治聯盟是由社團網絡維繫,反過來亦失控地將公帑流向社團,以至社團發展成為本地一門特殊的產業。各種名目的社團資助經費,可以查到的已經以千萬以億元為單位計算,但種種以合辦協辦活動形式收取公帑的社團利益,則隱藏在不同政府部門的撥款中,無從監管。回歸當年大約只有一千八百個社團,截至去年十月,已突破六千大關,即是平均一百人便有一個社團。這些社團,例如5.25組織「撐離補」鬧劇的社團,究竟對澳門社會、公民參與有何助益呢?抑或利字當頭,敗壞澳門人的基本倫理呢?

大概是揮霍慣了,在官方眼中,《候任、現任及離任行政長官及主要官員的保障制度》中涉及的金額並不大,與社會民生亦沒有直接關係,一開始即以輕忽手法推展法案。即使在網絡上已經觸發強烈迴響,管治聯盟的建制議員、社團仍然或者傲慢或者麻木地回應社會要求撤回法案的訴求。但是,這一次形勢不同了,網上新興媒體、社交網絡的相關新聞消息,不斷被轉載、討論。年輕人成立新而自主的團體讓消息擴散出去,不同臉孔在網上坦然站出來表態反惡法,一篇篇有力論述討論法案的情理法依據,讓惡法的荒謬性充分揭露出來。

傳統中國皇朝,從先秦開始即已有所謂「羈縻制度」,為管治邊陲地區或藩國,在政治上利用世襲的地方首領進行統治,經濟上讓原來的生產方式維持不變。只要形式上認同大一統皇權,即使當地首領橫征暴斂,所屬地方盜賊如毛、吏治敗壞,中央亦不管該等地區如何自治。現時的一國兩制,其思維根源即來自於此。澳門的管治聯盟,一如舊時西南少數民族的土司貴族,壟斷所有權力,同時是世襲制,核心權力在幾大家族間流轉,只要形式上尊重中央主權就可以高度自治下去。

但是在這種自治下,回歸多年以來,澳門始終未能建立起民主開放的社會,法制及民意監督機制殘缺不全,權力與財富的分配十分封閉,加上生活質素、空間的惡化,令澳門人感到鬱悶,看不到可能的出路。近年,在民間抗爭中,不乏有人寄希望於中央政府或在本地的代理人,可以代澳門人出頭。現實卻是,回歸至今十五個年頭,未曾發揮糾偏正向的作用,甚而有人可能出於私利,利用職權與本地的管治同盟合流分贓。

因此,五二五「反離補‧反特權」大遊行,重要性不只在於破紀錄的人數,而在於澳門社會公民覺醒的壯大成形,在於自救網絡的迅速集結,創造了未來澳門的一種社會運動模式。沒有任何政治明星煽動,沒有任何強力的政治組織、政治動員主導,而是靠民間網絡的自發討論、連結、呼喚,匯成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那是任何政權都需要認真面對的。任何不得民心的施政作為,將來都無法通過這個堅實的公民網絡的檢驗。無需乞求任何外力的恩賜,自己的澳門自己救。

5月25日下午,站在遊行經過的行人天橋上,從三點二十五分開始,看著白色人潮在天橋下行進,一直到四點十分才看到遊行隊尾出現。一開始,旁邊便衣警察舉著攝影機在拍攝,開頭五分鐘盡職地對準人群,拉近鏡頭放大天橋下每一個帶頭叫口號的人,十多分鐘後變成只是舉著鏡頭沒有任何動作,二十多分鐘後,放下了鏡頭,靜靜看著陽光照射下數不完的每一張臉。那都是澳門人,曾經被認為政治冷感的澳門人。

初夏的小城,種子播下了,讓我們一起守護,有一天將會茁壯長大,讓民主與公義在這裡開花結果,在這裡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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