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與文化的身體──梅田宏明《觸.覺》&《適應扭曲》

戲游花間 藝文爛鬼樓

文:謝東寧(台灣自由劇評人、「盜火劇團」團長、「壞鞋子舞蹈劇場」藝術總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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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14年04月16日 14:14

當我們使用「當代」來為舞蹈形式命名之時,明確來說是指西方(歐洲及美國)自二戰後,歷經現代、後現代之藝術運動思潮,邁入新世紀後,無法再以單一線條描寫,繁花盛開的今日舞蹈。而「當代舞蹈」也一如今日的所有藝術形式,邊界逐漸鬆動,各領域互相滲透,舞蹈的定義脫離了古典的想像,已經逐漸擴大為以「身體」為主體,任意連結其他如美學、哲學、性別、政治、族群、社會行動等等的表演形式。

梅田宏明

梅田宏明

舞蹈進入了當代,形式從身體技藝的展現、身體情感的表達、到反應身體與其所處時空之關係,「當代舞蹈」再也不受制於學院派的技術掌握,因而吸引了許多跨領域的藝術家,紛紛投身於舞蹈創作的行列,他們用更廣闊的視野,將舞蹈從單純的美學層次,擴展至人類思維的各個層面,並且更關心現代社會中之身體,所遭遇的種種問題。

來自日本的Hiroaki Umeda梅田宏明(1977)便是出生東方,卻搭上西方當代舞蹈潮流,相當典型的當代編舞家,他也是繼前輩勅使川原三郎之後,日本在歐陸最夯的當代編舞家,而有趣的是,這兩位編舞家有許多相似之處。

首先,兩位編舞家都是有美術背景,並一手包辦了自己舞台視(聽)覺的總體藝術家。其次,兩位都是20歲才開始轉向舞蹈領域,勅使川原20歲前讀的是藝術學院的美術科系,梅田也是畢業於藝術學院的攝影科系,20歲時看了勅使川原的《絕對零度》後才開始決定編舞。最後,兩者都是從歐洲發跡,然後走紅世界舞壇(勅使川原於1986年參加法國巴黎的舞蹈競賽Concours de Bagnolet,得到銀牌獎;梅田2002年參加巴黎的「塞納聖丹尼斯‧國際編舞家藝術節」,及2004年的舞蹈雙年展 la Biennale nationale de danse du Val-de-Marne)。

將這兩位日本編舞家並置,因為他們與西方「當代」編舞家們之發展,有著相當不同的脈絡。讓我們回顧舞蹈的歷史,這本由西方芭蕾為基礎,所發展建立的舞蹈史,東方唯一被寫進的,是約莫後現代時期日本的「舞踏」;這種日本第二次世界大戰敗戰後,所興起的實驗性舞蹈形式,相當程度上也是尋找對抗西方舞蹈美學形式的努力成果,時至今日「舞踏」已成為當代舞蹈一支重要的流派,但是如何繼續「西學東用」,結合西方成熟發展的舞蹈形式,表現日本人的思想與身體,仍然是其舞蹈界熱烈發展的一條路線。

勅使川原便是成功跨進西方當代舞蹈場域的東方編舞家先驅,他將「舞踏」往身體內在心靈,及外在生存空間之探索,轉化為更為現實的身體展現,他恢復現代人的身體來「與空間對話,與空氣共舞」,並且強調「不斷嘗試(心靈)與身體追求和諧一致」,於是舞蹈的技巧不是重點,跳舞成為一種展現身體與其生存空間狀態之過程。

進化版的梅田延續了這個路線,精通電子影像與聲音藝術的他(總是一手包辦舞台聲響與影像),才華洋溢地用簡單的形式與冷靜精準的觀點,反映了今日科技與身體之間,愛恨交織的緊張關係。

這次「梅田宏明的非常狀態」中兩個作品分別為《觸.覺》和《適應扭曲》,前者利用傳統劇場燈具,製造一個螢幕的方框,並將自己嵌入這個科技的數位世界,看不見臉孔,成為只是一個會移動的黑色影子(/原生物),而他那來自街舞背景的身體關節快速移動,更加強了與電子聲響頻率的貼合,恍惚之間、虛實難定,正捕捉到了當代身體被科技淹沒的不確定性;同時場上不斷變化的大塊顏色,更激起了身體的生物性反應,舞者的身體結合心理反應舞動,到最後不知誰是主體或客體?到底是人控制科技,還是科技控制人?

後者以銳利的影像橫豎線條,暴力地將背景與舞台地面的方框,切割成更多的方格,而沒有面光的身體(沒有臉)置於電子螢幕的高速頻率之中,以生物性的蠕動對抗那強大冰冷的電子聲響與光影。這個新的方框(舞台)之中,時間變形、動作難辨、身體幾乎無法移動,這個隱喻的世界展現其一貫的作品主題,就是關於今日科技無限發展的時代中,生物性的身體該如何自處?而其編舞計劃「SuperKinesis」(超運動),便是從生物學superindividual(超個體)的概念中延伸,探討電子訊號中的生物性運動(能量),並以舞蹈總體藝術的形式呈現。

成功將東方身體(精神)以全球化之下的流通符碼,來展現其舞蹈藝術,這便是梅田宏明可以反客為主,成為當代舞蹈重要編舞家的原因,有幸欣賞到他的作品,相信也更能啟發本地的舞蹈創作,以及廣大的欣賞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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