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舊顯示屏

聖誕節放假回了家鄉一趟,一年只能回一兩次家的我,總期待家裡能有些變化,比如家裡裝修了一下,鋪上新地板,比如那台很吵的老冰箱被一台新的大冰箱取代。但進門一看,迎接我的還是那台老冰箱,發出轟隆隆的歡呼聲。雖然有一點失望,但從初中就開始見面了的老傢伙讓我感覺很親切。家裡除了老桌老椅上多鋪了媽用舊衣褲改造的一些墊子之外,還真是跟離家來澳門之前一模一樣。爸媽固守著他們用了幾十年的老東西,過著幾乎一成不變的生活。爸說:「這冰箱別看老,可堅固著呢,老電器的質量好啊,哪捨得丟!」竟讓我的眼眶有些濕濕的。

也許是太久沒有與兩位老人家住在一起了,每天在澳門看路邊的垃圾站半新的家具、電器,被蒼涼的丟棄,竟至漸漸麻木,忘了這世上還有人「惜物」到如此頑固的程度。

在家被頑固惜物的爸媽潛移默化了幾天後,回到澳門。看到家門口的垃圾箱裡有台看起來八成新的電腦顯示屏,不是像以往那樣當作沒有看到,竟是毫不猶豫的撿了回家。居然有人捨得把這麼新的顯示屏丟掉?!我有些老爸上身了。當然只用筆記本電腦的我並用不上這台顯示屏,反而被它佔了原本就狹小的居住空間。真當是雞肋,也許原來的主人就是像我現在這般頭疼,乾脆丟掉,眼不見為淨吧!但是電腦顯示屏與一堆廚餘在一起,未免太不合理了。但是我可以丟去哪裡呢?澳門真的想不出一個可以丟電腦顯示屏的地方。

於是寫信問近些年在積極推廣資源回收的「環境保護局」,姍姍來遲的回覆,懶懶的幾句,讀完心涼了大半。

「就有關處理日常生活中的家居電器產品的問題,建議 閣下可先向供應商查詢有關如何處理該等電器產品的資料,倘供應商未能提供資料,閣下可考慮參考本局處理電子垃圾的相關指引(見附件)。」

附件點開,也只是說了一些消費之前要審慎之類的指引,其他的指引條款根本是針對回收商的,一個小市民讀完仍是一頭霧水。

還是熱心環保的朋友給我提出了可行的建議:先檢驗顯示屏是否完好,若完好,則可以送給有需要的朋友或捐去慈善機構。若壞怎麼辦?抓耳……繼續寫信,建議環境局對市民加強科普(我的確沒有看過針對如何處理廢棄電子產品的宣傳),改善回收電子產品和電器的途徑,並希望提供可以承擔回收責任的供應商名單。繼續等待……

總感覺這是個還沒有準備好對未來負責任的城市。

GDP的增長,財富的盈餘,卻並未增加政府目光的距離。多餘的公帑,更多的被花在了表面工程上,不說為了吸引遊客而罔顧本地居民生活需求的城市規劃,光是看那節日彩燈,每年翻新,填海工程熱火朝天,街上豪車發財車歡樂的擁堵著,還要把寧靜的地方拿來做夜市……儘管已經相當擁擠的小城,儘管垃圾已經堵塞下水道,儘管空氣已經變得更加污濁,儘管本地人喜歡的小店被一家家針對遊客設計的大商家淘汰,我們卻仍然執著着、不遺餘力地,喪失本地個性地,以討好、趨附的姿態,吸引更多更多的遊客。小城的野心和慾望,還在膨脹之中。

關於廢棄顯示屏幕的最新回覆,終於,在半個月之後抵達:

「對於廢棄的電子廢物,市面上的回收店或商販會進行收購,經過一定的預處理後回收其中的有用組件或物質再利用;而剩餘小量損壞或不可再用的才進入廢物流作最終處置。」

看來政府希望我去打街邊紙片上或木牌子上寫著的電話,讓那些並不太知來路的回收商們來解決我棘手的半新電腦顯示屏,我最終把它交給了一個撿紙皮也順道做回收的老婆婆手裡。

垃圾,作為廢物、骯髒的代言人,始終是個政府和公眾都不太願意觸及的話題,雖然近年資源回收已經引起了越來越多的重視,但始終不及房價物價派錢那麼吸引眼球,根源問題也從未得到過改善。但是,同樣作為陰暗的存在,下水道,卻是巴黎的一道風景。事情源於十九世紀歐洲流行的霍亂,引發了以給排水改造為主的歐洲「城市公共衛生」革命。1848年奥斯曼任塞纳省行政长官,他认为下水道好比人体的内循環,唯有清如许的源头活水才能作为有活力的血液,他一改以往把污水直接排入塞纳河再循环成生活用水的旧习,将其直接引至巴黎城外沟渠。在當時設計師貝爾格朗主導的藍圖下,經過幾代人的建設完善,終於建成了近2400公里的地下水道。這條宮殿般寬敞的下水道,從此讓巴黎遠離了水淹、污水和瘟疫,讓塞納河恢復清澈至今。如今,巴黎的下水道還是一個博物館,去巴黎旅行不妨參觀一下。雨果說:「下水道,是城市的良心」,果然沒錯。在我看來,巴黎的優雅不是在於堂皇的門面和華燈的璀璨,而是在於這種表裡如一的實在。

下水道與形象工程,建下水道更需要勇氣和智慧;同理,「增加遊客,製造繁華景象」比「做好資源回收」要容易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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