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在澳門文化中心主辦的「亞洲電影觀景窗」觀看了一套拍得很好的韓國電影,是由黃東赫執導的《無聲吶喊》(Silenced),此片改編自2005年發生在南韓某小鎮的真人真事。姜仁浩(孔侑飾)剛開始在聽障學校任教,卻發現學生上課時氣氛異常凝重,又在傍晚聽到有學生在女廁內大哭,老師在教員室內對學生拳打腳踢,其他老師卻扮作沒看到,後來揭發了有兩名女童和一名男童分別被校長、校務主任和老師多次凌虐和性侵犯……
擔任人權組織社工的徐幼珍(鄭由美飾)到警局報案卻被警察拒絕受理,皆因警方與學校常有非法交易,後來事件被電視媒體揭露,警察沒辦法只可把校長等人抓走,但原來校長人脈廣闊,他除了因身兼教會長老而得到大批教友信眾堅信他無罪之餘,還買通了負責案件的法官、控方律師,而有關證人好像學校的保安職員卻怕丟失工作而選擇沉默,不敢指證校長等人。三名受害小童因為有聽障問題,以致無法用言語去控訴施暴者,只可很努力的用手語在法庭上指證他們,最後,因為法例的漏洞,校長等人竟獲釋,當晚更到夜總會抱著舞小姐找樂子慶祝一番。仁浩和幼珍雖向法院上訴但屢次被駁回,上街靜坐抗議卻最終被警方鎮壓收場。在電影完結時,字幕打出「真實案件中的部份施暴者已復職,法院裁決已終結,惟挖掘真相的工作仍未停止。」
這套電影本身已有一個很好的劇本,而黃東赫導演在整體的處理上也做得不錯,在節奏上恰到好處,演員的表現方面更是值得一讚,男主角不溫不火的演繹,和那經常流露的無奈眼神,更不是可用言語表達的,而飾演那三名被虐待和性侵的聾啞兒童,更因為角色本身不能說話,他們只能用表情和身體語言演繹那種可憐無助的感覺,更是難得。
看了一套好電影,理應精神上大獲滿足,但卻出現「後遺症」,這「後遺症」正是心情異常沉重,幸好兩天後這症狀漸漸散去。產生沉重感的原因,除了是弱勢的受害兒童最終也得不到公平的審訊和施暴者竟可消遙法外,也因為覺得片中的小鎮很像澳門,澳門同樣都是一個小城,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較很多大城市緊密,有勢力的權貴很容易便可買通所有官員,因為他們長期也有利益輸送,很多方面都是同坐一條船,合作無間,對照電影中的校長等人很容易便買通了醫生、法官和控方律師,此等情形真的和澳門小城互相呼應。
校長等人最後能勝利,除了法官和控方律師等人跟他們之間的私相授受外,也因為很多人的沉默幫了他們一把,這在澳門又何嘗不是呢?很多人眼見不公義的事,也選擇沉默,深信因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齊齊做個沉默的公民!
說到澳門人的沉默個性,早在數十年前的葡治年代已開始萌芽,基本上當時的政府官員是讓市民去批評的,但卻以「你有你鬧,我有我照舊」的作風處之,久而久之,市民便意會到怎樣駡也沒用,始終也不能改變政府的施政,倒不如省點氣力,漸漸也懶得發聲了,於是,沉默也慢慢成了澳門人的傳統,再加上後來新聞媒體的自我審查也越見嚴重,大財團大家族的勢力強力滲透在各機構社團和各層面,你若想大聲疾呼控訴不義之事,小心你的飯碗不保。
當然,互聯網的普及也漸漸把主流媒體不會報道的社會黑幕和不公平的事在網絡曝光,也漸漸喚醒澳門人的公民意識,零三年賭權開放和政府的無能政策,也弄得澳門變得四不像,市民對社會的不滿日益加深,零七年五一遊行時,警員「抽水哥」的向天開鎗「壯舉」,更讓市民不再沉默,大聲疾呼政府的無能管治,那時大家都認為,沉默的澳門人終於吶喊了,小城有希望了,但怎料慣於沉默的澳門人,是很容易被消音的,次年五一遊行前,政府宣佈向每位市民每人派五千大元,大家便返回片場,繼續當個扮演聾啞人士的臨記演員,而高官們希望市民能繼續把聾啞人士的角色演下去,更每年把「演員費」加碼,久而久之,演員A眼見周邊的演員BCDEFGH也繼續演下去,深覺沒法把澳門變好,因為「澳門就是與別不同」,而政府的很多民生政策和社會的不公義之事,便漸漸覺得與自己無關,只會關心政府下年會否繼續派錢,這樣下去,很多人的價值觀便不自覺的被金錢吃掉,最後,那些大財團老闆若想參選立法會,便更輕而易舉的以蛇齋餅宴和現金收買市民,隨時坐擁數萬票,登上票王寶座,良心,對於很多人來說,是吃不飽的。
電影中的男主角仁浩因為妻子剛過世一年,自己要獨力撫養患有氣喘病的小女兒,他也曾打算置身事外,因為良心真的不能當飯吃,控告校長也只會讓自己丟失工作,於是第二天捧著蘭花盆栽打算向校長修好關係,誰知剛抵校長室門外便和強暴凌虐小孩的那名教師撞個正著,那名教師剛好也強拉著那個被強暴虐打的小孩離開校長室,仁浩也終於忍不了,突然轉身衝向那位教師身後,狠狠的用手上的蘭花盆栽一個勁兒朝他的頭砸去,那一刻整個電影院的觀眾大拍手掌,他們心裡肯定在大喝:「打得好!」而我心裡也在想,這群澳門觀眾也是有良知的,其實不是每個澳門人的良知都被錢吃掉,還有一些人是不願裝聾作啞的,像某些小報的記者編輯,和幾位民主派議員,雖然他們的吶喊聲音很容易被親建制人士掩蓋,但仍堅持拒絕沉默,希望能喚醒整個社會的良知。
值得一提的是,《無聲吶喊》去年在韓國公映時,除了在短短時間創下票房佳績外,觀眾看後更是嘩然,全國繼而群情洶湧,覆天蓋地的要求重審之聲迫使南韓警方要重新偵查案件,國會亦重新修訂「性侵害防治修正案」,涉案的聾啞學校在民情激憤的壓力下被政府取消經營牌照,而更大快人心的是,其中一位向聾啞學童施暴的行政室室長,在今年年中被重新判入獄十二年,相信《無聲吶喊》應是世界電影史上少有的能導致政府修改法例,並能替受害者翻案的電影,其實電影不單是帶給觀眾官能刺激的娛樂,還應讓人反思,推動社會精神上的進步。
至於澳門呢,自回歸以來,所謂的「澳人治澳」使得社會變得更不公義,歐文龍貪污案只是冰山一角,其他涉案的貪官仍繼續消遙法外,至於年初的那個「+2+2+100」政改假諮詢,本來公開讓市民發表意見的諮詢會現場卻滿佈便衣警察,一有異議之聲,某局的局長大人便一聲號令,便衣警察即從四面八方湧至,以半暴力手法把異見者驅之,在坐的某些社團人士竟拍掌叫好,此等情形,也其實是長期沉默的澳門人造就出來的,而近期的善豐、鉅富等的危樓事件,以至政府一意孤行的西灣湖夜市計劃,我們還要繼續裝聾作啞,繼續沉默嗎?
你或許會認為,澳門官商勾結利益輸送的傳統根深蒂固,不會因為市民發聲抗爭就能改變,因為「澳門就是與別不同」,那麼,讓我引用電影結尾女主角徐幼珍的幾句說話:「我們不必強迫自己一定要改變世界,但拒絕讓世界改變我們的本性。」(是的,不要讓良心被錢吃掉)記得當時我坐在觀眾席,茫然的盯著銀幕,無聲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