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衛星賭場結業引發的一連串爭議之中,首當其衝是面對就業問題的大批僱員,涉及衛星場管理公司自聘員工、承批博企派駐的員工,以及周邊商戶和中小企的員工。儘管政府與博企一再承諾將吸納員工、盡力轉介工作機會,但現時就業市場低迷,難免人心惶惶。
政府在今年中(二〇二五)公佈衛星場安排時提及,經統計,衛星場結業涉及本地員工約5,600人,其中約4,800人為三間博彩承批公司澳娛、銀河及新濠的聘用員工,其餘約800人為衛星場管理公司自聘員工;另有約400人為外僱。
本媒與三位與衛星場相關員工聊聊她們的職涯選擇,有人憂心未來,亦有人處之泰然。

距年尾僅兩月多 阿芳:未收安排通知 無所適從
七十後的阿芳(化名)曾分別在甲、乙兩間衛星場工作,前者服務十多年,後者剛滿兩年,職務同樣與餐飲、茶水有關。
早在疫情期間,阿芳曾經歷一次衛星場倒閉,使她失業一年多。彼時甲衛星場結業時,阿芳已做到主任級別。為了重返求職市場,屢次嘗試以外,也到勞工局參加工作配對和招聘會等,都沒有回音。後來經朋友介紹,阿芳得到乙衛星場的工作機會,受其直接聘用,最近剛工作滿兩年。當得知乙衛星場也只做到今年底就結業時,阿芳坦言好多憂慮,無所適從。
阿芳又指,雖然政府與坊間早有消息,知道多間衛星場只做完今年,但自己與不少同事都未知悉公司內部最新安排。「我哋都未收到(公司)通知,只知政府話至到十二月底前結業,而家我哋都唔知呀。我哋個個同事都擔心。」
是次衛星場結業潮影響的員工中有約800名是衛星場自家僱員,阿芳便是其中一員,他們沒有博彩承批公司的合約,面臨場口倒閉即意味着失業。
近期政府為衛星場員工安排工作配對專場,阿芳指,自己現已與某博企簽下工作合約,但未安排實際職務。惟需等到乙衛星場真正結業,最快到明年初才會通知負責什麼職務、調去博企內哪一部門,聽由新公司安排。
對此,阿芳惴惴不安,乙衛星場未通知工作期限,亦不肯定在新公司是否真正有工開、落實聘用。「又唔知嗰邊有冇得做,而家我哋都未通知話做到幾時。」
阿芳:搵理想工作不易
談起過去的工作經驗,阿芳笑言,覺得自己表現「都幾好」。從她在甲衛星場做到主任職位的經歷可見一斑。但談到未來有可能需重新求職,她仍感彷徨。

在等新僱主履行合約期間,阿芳已不打算再找新工作,亦認為現時一職難求。「講真話,我哋都唔想(衛星場)執笠,我哋呢個年齡,你知好難搵工,上唔上、落唔落。而家出面好多都係勞工,我哋搵工真係好難,所以梗係希望政府唔執(衛星場)啦。」即使轉介順利,假如換公司期間有任何「冬瓜豆腐」,那麼阿芳依舊要自行求職。
阿芳的憂慮有如本地一眾中年求職者的縮影——既擔心條件差,學歷一般,又憂慮多競爭者。
她直言擔心自己年紀大、僱主不聘用;同時多間衛星場結業,學歷、經歷相近的競爭者過多,自己亦對文化水平不高感到自卑;尷尬是未到退休年齡,仍要顧及生計及分擔養家壓力。「你話想搵理想嘅工作,真係好難。咁就到時冇咩啱,都要做㗎啦真係。你知而家好多大學生出嚟都好難搵,何況我哋呢啲。」
辛苦錢難搵 阿芳:冇辦法啦
談起現時的工作,阿芳直言是「辛苦錢」,平日「做唔停手」,除了薪金外,員工福利較少。據阿芳所知,轉到新公司後薪水會比現時更低。
雖然政府為衛星場僱員舉辦職業配對會,以應對失業問題,但阿芳仍有一批同事不打算過檔博企。一部分人認為薪金水平不吸引;有人認為簽約後前路未卜,不知新公司會如何安排;亦有一批人面試過、也參與轉介,但沒有後續消息。這些未有出路的衛星場僱員,則打算等到場口真正結業後再想出路。「佢哋好多人都話『而家都未知』,啲人話唔知有冇得做(下家),都喺度等緊。」
問到若明年初新公司沒有明確安排,打算如何?阿芳指,那就認命繼續搵工,任何工種都看看適合與否,期間未必有收入。「你實係一下子搵唔到㗎,好難搵到工㗎真係呀。」
有合約在身 莊荷回流博企
枝姐:或難適應新環境
枝姐(化名)是一位資歷逾十年的莊荷,現時在丙衛星場服務,尚有年半就到指定退休年齡。在去年她與一眾有博企合約在身的員工已收到博企通知,指衛星場業務今年結束,勸喻他們「放心」,「到時一定有嘢畀你哋做,唔使驚。」
在受影響的衛星場僱員當中,有約4,800人為博彩承批公司旗下派駐衛星場的員工,大多數為莊荷。政府當時強調,衛星場結業後博企必須全數吸收這批員工,一個都不能少。
但由於丙衛星場亦未公佈結業日期,公司尚未向一眾員工交代後續人事安排,枝姐感到無所適從。她指出,有些衛星場已結業,其中部分人較早已安排回到博企內做莊荷,屆時莊荷數或會飽和,其中較年輕貌美的莊荷或會調到路氹城。自己所在的衛星場遲遲未公佈安排,較年長者或會被調去澳門場內其他職務。
對枝姐而言,再工作年多就將退休,即使被調去洗廁所、廚房、茶水,做什麼職務都不要緊,只怕難適應新環境。
「邊度有咩工做就去做啦,做埋呢年,到時候再睇吓點囉。做廚房、茶水要長企。驚唔適應囉,喺呢度做慣咗,做荷係坐嘅。……後生嘅唔驚,易適應,老啲就驚囉,好像我哋老一輩、就退休嗰啲,都冇咁適應。做生不如做熟咁。」

枝姐表示,從平時工作安排就見高層作風,大小事務從來都是「叫你行就行,企就企,公司冇得同你溝通。你唔可以講NO ,佢叫你做乜,你就做乜」。平時連排更都可能最後一刻才通知,有時直接當日打電話來,著你「今日放假」。安排員工轉場過渡期間,亦未見有人特意來關心狀況。
外頭工作難找,必須與外僱、年輕人競爭,而現時枝姐做荷薪水較穩定及相對高,故枝姐暫沒有轉工的念頭。打算做多兩年退休,到時再找兼職,幫補家計。
靠養老金 捉襟見肘
枝姐:退休後都要兼職
談起退休,人們可能會想到「享清福」,但枝姐指,身邊不少同事退休後都兼職工作,只靠兩三千養老金很難生活,到自己退休後唯有「食少啲,使少啲」,或會找廚房之類工作。
「而家都唔知有冇(工作),個市好淡,有都係啲勞工做曬。因為冇嘢做,好多開支都要縮少,實要諗下點搞,如果真係冇Part-time,到時先算囉。」畢竟她亦眼見有些退休員工未順利找到兼職。「而家物價咁貴,乜都咁高,樣樣都貴,錢唔夠使 ,再加少少,梗係個個都好。」
工作不風光 客人出氣筒
回望逾十年莊荷生涯,枝姐有感薪資的確較其他工作高些,「一定對家庭有幫助。」但派牌是份辛苦工,需輪更、捱通宵,而且休息時間不夠,若公司能改善「行鐘」制度,增加分段工作中間的休息時間,當然更好。
而莊荷工作長時間要守許多規矩,例如坐姿、派牌手勢等。她指出,不少莊荷遇上問題是,賭枱高度不適宜自己體型,伸手取牌、派籌等重複動作下來,長年身體肌肉勞損也少不了。
此外,工作上心理壓力亦不小。枝姐工作的中型娛樂場平日人山人海,多是內地客和香港客,「壓力好大,成日畀啲客鬧,輸錢又鬧、贏錢又鬧……都唔知點先為之啱嘅,一坐低張枱就覺得壓力好大。」公司並沒有配備心理輔導資源,員工所得回饋最多是每年加幾個百分點的人工,疫情幾年甚至取消恆常加薪。
枝姐已不求公司革新求變,為員工提供更多資源,「佢哋話咗係咁,就係咁啦。你哋冇得改變、冇得傾,直頭冇得溝通。」但若日後公司加薪幅度能再大些,對枝姐而言亦較安慰。
從坐枱到流動人手
淑敏:做莊荷壓力最大
同樣接近退休年齡的淑敏(化名),有約十一年莊荷經歷。在約年半前,她就決定離開莊荷職位,轉到博企內其他部門,只因長年工作下來身體狀況轉差,心臟、腸胃甚至眼睛都出現毛病,即使轉部門後薪金減少三四成,她也樂意。
一早轉換跑道,剛好使她免受衛星場結業影響。她亦常與舊日做荷的同事聚會、飲茶,傾聽朋友工作上的煩惱。
淑敏最初在另一間衛星場做莊荷,直至該衛星場早前在疫情期間結業。因她身上有博企合約,回流博企後輾轉被調往多個部門工作,如賬房、碼房、制服房、保安等等。試過其他工作,淑敏就知做荷的壓力相對大,「啲人一拍枱,心都震埋。」
她表示,在管理層調派人手過程中,不論自己在某崗位上服務多長時間、表現如何,只要另一處人手短缺就要調動,「大家都係轉嚟轉去」,過程中要不斷適應新職務,直至下一輪調配。皆因自己一開始是派駐衛星場的莊荷,回流博企內就成流動人力。不過合約仍是莊荷約,故職位再變,薪金不變。
其後,她申請離開賭場工作,到其他負擔相對少的部門。自此身體狀況見好轉,薪金則有所減少。

淑敏:青壯年僱員要養家或更憂心
談到各間衛星場結業,淑敏直指是「一早知只玩埋今年」,只不過是最後才知道有哪幾個場可留低,如澳娛最後決定收購十六浦及凱旋門。
就業方面,淑敏則沒太多擔心,自己再做一段時間就退休,但她可理解中青年僱員會更憂心,「人哋後生真係要養屋企,養老婆養仔女,供樓咁樣好多嘢,我哋年紀畀你做都係做多幾年,心情唔同。」
相對部分賭場,淑敏指眼見其他公司的醫療、假期福利似乎更好。但做莊荷個個壓力相近,「第一唔可以錯啦,唔可以派錯牌,賠錯錢啦,呢樣嘢一定要做得好清晰㗎。壓力一定有㗎,冇可能冇,睇下係輕定重。」有時同事做莊輸錢,則會覺得「好驚」,怕被上頭責罵,尤其衛星場規模較小,這種「業績」壓力較明顯,「如果係大場就唔理,冇呢啲壓力。」
社會倒退
淑敏:澳門人 人工低
穩定收入以外,昔日莊荷工作似乎未為淑敏帶來更多益處。而長年輪更、通宵更堅持下來,更耗損員工的心力。從外界看,似乎博企、賭場是份光鮮工作,收入可觀,養起不少澳門人的家庭。但淑敏有感,今時早不同往日。
她無奈指,早在二十年前剛入行,或仍能形容莊荷是份好工。昔日樓價物價較合宜,而現在澳門生活水平不低,雖然近年樓價稍降,但消費愈來愈高,市民的收入不升反跌,與外僱爭飯碗的問題日益顯著。
「(做莊荷)即係有份工囉。成就感?唔係諗呢樣。呢份工唔會有成就感。你話佢人工係咪真係高?又要輪更,返早或捱通宵,我覺得咁計唔算真係好高。不過係澳門人工低啫。」
話鋒一轉,淑敏談到樓下藥房「靜雞雞」加價,趁市面推出消費券、「大獎賞」等惠民措施,趁人不注意將同樣商品升價兩元。「側側膊加價,冇人知。樣樣都加兩蚊我哋都唔知。……澳門人搵萬鬆啲,萬零蚊,真係好低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