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訪應叔報攤那天,天氣晴朗,是個炎熱的夏日下午。二龍喉公園附近的行人道人來人往,應叔坐在報攤一側聽著收音機,偶爾與路過的熟客打招呼。有三兩遊客佇足,在報攤瀏覽一陣子,沒有買下任何報刊、書籍。不久,有熟客似是與應叔早有默契,未行近就點頭示意,應叔隨即在報攤底下拿出早已預留的報紙遞上,收下零錢。
應叔的報攤位於士多烏拜斯馬路與雅廉訪交界,在二龍喉公園附近。記者問檔主,熟客都怎麼稱呼您?他隨意地說,相熟的只喚他一聲「喂」。作風低調,亦不願拍照。報攤置有收款用的二維碼,上面標示「應生」,便問他,叫您「應叔」可好?應叔保持一貫隨意作風,叫什麼都是一句,沒什麼所謂。

從早上六點開工,應叔每日工作流程先去報社拿報紙、套好送報,最遠去到紅窗門街附近《華僑報》拿報,回來七點左右開檔,直至傍晚六點收工,賣報、送報、招呼客人,間中閒聊兩句。訪問期間,見應叔招呼客人,突然說出幾句葡文夾雜英文,「我喺呢度都幾十年,都學咗少少葡文,只係一兩句咁。」
每日經營,風雨無休逾四十年。檔位不只賣報,也有漫畫、周刊、月刊、時裝雜誌、風水書通勝等,而中外文與本地、香港報紙則是必備貨品。
「你賣得,就入多啲,唔賣得,就入少啲,唔通攞多啲返嚟蝕呀?」步入數位時代,仍保有閱報習慣的讀者愈見少有,報紙銷量亦日見下滑,他多次呻到,「而家唔賣得啦」,「而家後生嗰啲唔買啦,係老一輩先睇之嘛,老一輩死咗,就少一個人買啦。」
問到仍想繼續經營報攤嗎?應叔乾脆地回應:「做,仲要供樓,做多幾年睇吓咩環境,再老就唔做啦。」

好景有過
應叔的報攤自一九八二年開業,至今逾四十年。觀察他彎下身子整理貨品、駕駛電單車出外送貨時均身手矯健,實在看不出已屆七十多歲,精力和中氣仍是十足。有別於部分報販賣到中午就收攤回家,應叔的營業時間相對長,每日都花上十二小時留在報攤由朝坐到晚。有什麼「細藝」可供自己消遣?「都係睇吓手機,聽吓收音機,聽歌咁囉。」
上世紀八十年代,應叔從廣東家鄉來澳,求職不果又搵食艱難,去工廠剪線頭都難以維生。見有鄉里在賈伯樂提督馬路開報紙檔,自己也動心,既然無業,不如也賣報。「搵到兩餐㗎,嗰時。」
現時一份《澳門日報》售價五元(澳門元,下同),入貨成本則是三元,利潤兩元,而今路過的人們買報是寥寥可數。難以想像,昔日應叔以賣報維生養家,湊大五個仔女。當年報業曾有多繁盛、讀者群有多龐大,才能讓一眾報販賺得溫飽且堅持至今。
既然現在少人買報,為何仍未轉行?應叔則淡淡然回應,「做開嗰行就唔想轉㗎啦,做慣咗。以前生意幾好嘅,呢十年八年先轉差。以前利潤幾好㗎,銷路好,銷量好,由朝到晚都有人買報紙。」
他又表示,仍希望工作養家,暫時應除了賣報亦沒有其他選項。「到呢個時候,我老啦,想搵第二份工,人哋都唔請你啦。」不過銷量實在不穩定,今日不知明日事。


銷量浮動 冇數你計
八十年代初開業時,由於十多年沒持有小販牌,應叔偶爾被警察帶走、罰款。後來,做到九十年代中,他才領到小販牌。
現時市政署在澳已發出的賣報小販牌僅餘不足三十個。隨著持牌者年老過身,沒有直系親屬繼承的話,該牌照便失效,亦有報販做到退休結業。直謂是「夕陽行業」也不為過。
應叔憶述,從一九八〇年代直至二〇一〇年代,市民仍有讀報的習慣,從早到晚都有人幫襯,不分男女老幼。現在「最賣得」的仍是《澳門日報》,但他指,例如香港報紙、其他雜誌等,則賣不了兩三份,尤其以往較多種類的雜誌週刊,現在有不少都經營不善,最後倒閉,可銷售的書刊種類又減少了。
過去為了增加銷售,應叔經四處打聽後才漸漸增加貨品種類,除了報紙、還有煙仔,甚至有賣正版《老夫子》。
初時應叔自己都有落力周圍送報,後來難請人、支出大,寧願送少些,留在檔位賣報。近年生意轉差,影響每日入貨量,難估計銷量,「而家客人少,(數量)又唔定,有時又唔夠賣,有時又剩、剩好多,只要剩幾份,你都冇咩賺啦。」應叔嘆道。
語畢,他從檔位下的存貨區,拿出一疊過期報紙。「本來我打八號風球都唔休息、冇斷過㗎。上次八號風球仲有開,開到中午就掛十號,收咗檔。但係我學精啦,打風得幾個人嚟買報紙,下次我八號唔開啦,攞到報紙都蝕呀,我嗰日剩低幾多報紙呀?」

發白的舊書刊 流逝的時光
留意到應叔的報攤放了數排封面褪色發白的雜誌,好奇一問,原來是他忘記退書日期,遺漏下來的貨。未處理的舊書刊,佔枱面四分一空間,「而家少雜誌出,冇嘢擺,就由得佢擺係度囉。冇乜所謂,求其啦,擺喺度先。」
有些過期一年、也有過期數月,檔位上也有早已停刊的雜誌。霎那間有感,猶如時光膠囊,過去歲月在檔位盡現,任人閱覽。

周邊如何變 「賣得」最緊要
除了銷量升跌,這些年來報販還見證澳門多少變化?
逾四十年來每日風雨不改、準時開工,問到應叔對社會變遷有何感觸,他只指著面前的唐樓群說,「呢度以前係三幢紅火磚屋,唔知咩外國使館嚟,後尾九十年代拆咗,起咗唐樓。」又指旁邊隔條馬路的高樓,「呢度早兩年先起嘅,變化好大呢度。」
但談到新聞、本地傳媒生態,又似乎「冇咩點變」。應叔答得輕鬆,感覺每日平常,「回歸前後,都係咁樣啦,我都唔關心政治嘅,只關心我啲嘢賣唔賣得啫。⋯⋯冇咩感覺呀,都唔關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