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想像與實踐──紀錄楊士毅、蔡昇達、馬詠恩在澳門「台灣週」

Curtain Up! 戲游花間 藝文爛鬼樓

文:川井深一(文/採訪)

網址:https://aamacau.com/?p=29680

時間:2016年04月26日 17:17

5名台灣青年故事澳門台灣週交朋友

5名台灣青年故事澳門台灣週交朋友

貧窮小孩的渴望

楊士毅(阿貴)的剪紙分享相當溫暖,他並不是在展現個人的什麼,而是藉由剪紙藝術,和人建立關係。當人們問阿貴,為什麼剪紙,他説:「因為想用好手藝,找回好生活。」阿貴給我們看了一幀攝影作品:一個孩子居住在廢墟一樣的家,他在窗口,邊界處,進去或是出來。言談自然大方,又相當風趣的阿貴,卻說自己曾經是個沒自信的人。出生於基層家庭,童年總是寄人籬下,他自問,難道貧窮者無法獲得好生活嗎?

為什麼創作?

在大學時期,楊士毅的才華已經受到肯定,但他還是相當痛苦,藝術作為自身向外的窗口,為何仍讓人如此孤獨和痛苦?「逃離現在的人、事、環境,就能有好生活吧,但去哪裡都會有討厭的人事物啊,我渴望一扇窗,觀看他人,擁有他人的好生活。」阿貴分享,他因為看到了剪花大娘的作品,感到非常震驚,這樣多彩、繁複的作品,居然來自顏色單一的土地,那是怎麼一回事?如此溫暖的作品,來自一個苦難的生命個體,作品沒有外在世界的貧乏,只有內在的美麗富足。「好生活」,到底在哪裡?因此,阿貴到了陝西,走上這趟「學藝」之旅。創作,是為他人祝福最強大的方式。楊士毅說自己是個沒有自信的人,就連後來的講者徐芳筠也回憶,阿貴的沒自信非常恐怖,當年他的紀錄片作品入圍希臘一個國際影展,他也沒自信前往參加。「別人都這樣肯定你了,你怎麼能簡單地否定掉自己?」後來我再觀察,阿貴的「沒自信」,或許也確定他追求藝術創作的思索與穩定。阿貴說,他自己是在學藝七年之後,才拿起剪刀創作。再怎麼做,自己都無法畫出這樣樸實的作品,但這些作品最美的地方,是來自創作者內心。他說,後來自己對「好生活」的追求,就不再是等待資源和環境,而是成為環境的一部份,而創作就是:把別人放在心裡,而非只看到自己,因為,祝福是最強的力量。

從海洋回到海洋

在展覽現場,阿貴以海洋為主題,創作了四件大型剪紙鐵雕作品。他說將作品獻給澳門,是因為台灣和澳門皆是為海洋所包圍的土地。聽到阿貴這樣說,心中不免傷感。雖然說創作者是毫無諷刺意味的祝福,但也提醒觀眾,我們離海那麼近,卻又把她推得如此遠。台灣的海洋生態問題相當嚴重:西海岸的石化工業,海岸傾蝕情況嚴重,破壞景觀和生態的消波塊無法解決,卻又產生嚴重海洋垃圾問題。澳門的情況也不遑多讓,污水圍城六年,大橋、填海工程破壞環境生態,白海豚死亡擱淺事件頻仍,海洋母親發出訊息而她的子民依然眼不見為淨。

阿貴說自己找回做事的初衷,經歷十年,他才終於「回家」。離家多年之後,因為這場創作歷程,他終於「回家」,擁抱母親,與之對話:「如果無法面對、表達感情,人就無法自由。」這四件用海洋的眼光創作的作品,楊士毅或許也提醒了澳門,面對、珍重大海,是我們得以自由的歸家之路。

這邊是海,那裡是山

蔡昇達(阿達)和馬詠恩,帶來山的聲音。

詠恩是布農族馬遠部落的孩子,大學時轉進蔡昇達就讀的學系,後來蔡昇達成立「歐北來」、馬詠恩持續在「台玖線」主唱,他和阿達的相遇,似乎是註定的事情。這次到澳門,他們帶來山的聲音。

「山的聲音」裡,有一個很重要的部分,是獵人之聲。蔡昇達進到詠恩所在的部落,就是被獵人的文化所震攝與感動。我記得幾年前,阿達告訴我看到族中老獵人宰殺獼猴幼崽的經歷,帶給他的震撼,進而促使他深度參與獵人文化與保育。詠恩與我們分享、歌唱古謠《獵槍歌》,於歌謠中敬告山中懷孕年幼的生靈離席,請求山神賜予年老病弱的野獸為餚,並護佑在山中的獵人勿入自己的槍口。

「台灣週」期間,蔡昇達和馬詠恩在澳門書店的分享

「台灣週」期間,蔡昇達和馬詠恩在澳門書店的分享

在參與詠恩部落活動的歷程裡,蔡昇達成為保護並推廣部落文化的一份子。他進行「島嶼拼圖」項目,帶少數的旅人進到部落深度旅行,並藉由共同參與,成為與部落同在的角色。人說旅遊是綠色經濟,但發展的方式是不是只有一種?「我相信真正能永續的方式,是來自部落內部的支持」這是當年蔡昇達對我說的,如果沒有內部的支持、沒有來自社區內部的守護,破壞將會是必然的事情,這種發展,無法長久。在創業的過程中,這群青年也經歷過迷茫,在與一位排灣族耆老會面的經驗裡,他們知道了自己要的是什麼,老人家展示手上的刺青圖騰告訴他:「年輕人,刺不到身上的,你要那麼多做什麼?」堅持少數的參訪者,並守護社群原有的精神,是保護這個家園唯一的方式:「我寧願十萬人來這裡十次,取代一百萬人來一次。」

我沒參加過「島嶼拼圖」,但卻因為認識了蔡昇達,而成為獵人文化的一員。為此進行自己的田野調查,也嘗試進行相關創作,因為那是來自土地最深切的真實。蔡昇達在分享中,說到自己在進山的時候,掉進「動物設的陷阱」裡,差點成為土地的養分。在澳門生活,獵人與部落,離我們似乎好遙遠,但它們卻真切地提醒人,活著應該遵守的自然法則。當我們在索取的時候,也與萬物站在同一基準線上,人能奪取的,動物和環境也有一樣的力量。看不見的殺戮,並不代表它不存在,只有尊敬生命,才能知道死亡如何將另外的生命延續。我們沒有部落,但澳門有珍貴的村落意識,澳門人珍視人的關係,不濫以利用的互信。但村落意識在澳門正在崩壞,與部落價值遭遇的處境相當。

回家的路其實很簡單,只是看你走不走而已。

更多連結:

【擁抱】剪紙裝置藝術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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