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陳飛歷

018 白色傷痕,莫失莫忘 紙本月刊

文:許諾

網址:https://aamacau.com/?p=11864

時間:2014年10月11日 10:10

陳飛歷,一個澳門劇場界最具話題性的人物。

從幽默抵死的《五碌葛》系列、批判校園集體作弊的俄國翻譯劇《自選題》,到去年諷刺賄選與新澳門學社合作的《擺明請食飯》,他的劇作總是與政治、社會現象緊扣在一起,反映當下、批判現實。但長期處於風眼之中,更多的是與這個「人」有關,直白得可以的個性,不怕衝撞體制,在事事和諧包容的小城顯得份外「格格不入」。在大是大非、風風雨雨過後,陳飛歷選擇暫別澳門,但離開並沒有帶走圍繞他的種種傳聞和疑問。

陳飛歷多次說過,影響他最深的一個劇,毫無疑問是中戲時期的畢業作品《自選題》,「這個劇說的是無論任何情況,都要做一個誠實正直的人。我排這個戲時遇到不少問題,後來我想,如果現實生活中做不到一個誠實正直的人,會好沮喪。」

做過荷官、甚至沓碼,最後兜兜轉轉走入戲劇人生,○八年考到中央戲劇學院導演系。自言以前做人「好醒目」、不會亂得罪人的陳飛歷,自此選定了人生的自選題--拒絕「社會化」、做一個誠實正直的人。

澳門80後劇場人陳飛歷(圖片:澳門文化中心)

澳門80後劇場人陳飛歷(圖片:澳門文化中心)

正因為「直」,他開罪了不少人,包括好友及恩師,「排戲時,會好老實、直接同對方講我的意見,當時我想都是為了演出效果好,語氣甚麼的都沒有注意太多。我變得不想再 social,有演出也不會四處打電話叫朋友來看,覺得交心的自然會來,也會直接指出我的問題」,畢業那年《自選題》首演獲北京小劇場節最佳實驗劇大獎,《莎樂美》在愛丁堡藝穗節獲四星劇評,一反「常態」的陳飛歷,在別人眼中變成少年得志的「串」。

「苦頭」未吃盡,陳飛歷又燒起另一把火。去年初在網上引發一輪圍繞藝術學習資助計劃的論戰,不明白為何獲資助的戲劇類學生會突然減少,做過賭場「數口」奇精的他翻查文化局的資助數字,寫了洋洋幾萬字的投訴/ 建議書,質疑資源分配的公平性,為何不能公開審批資助? 本想為劇戲界爭取更多,卻因前妻及幾位學生都是當事人,惹來更大非議。

「很多人覺得我是『私怨』,我不否認一開始是為他們抱不平,但更重要是這對戲劇界不公平。有人去英國讀戲劇碩士一年資助得一萬,有人去北京唸音樂附中一年有四萬,我不明白審批標準是甚麼?這是否人為多於機制?文化局每年批出過千萬資助,為何網站沒有公開資料?這是公帑,應該讓市民知道錢是怎樣花。」陳飛歷,又多了一個代名詞 –「搞事」。

坊間傳聞「葛多」今年獲批資助大減,與去年諷刺賄選的《擺明請食飯》有關。當事人淡淡的說,資助是少了,但跟政治題材無關。

風風火火的網上論戰、官方的資助政策諮詢逐一落幕,但之後一連串發生在陳飛歷身上的狀況,令外界有無限聯想,再次,圈內耳語不脛走。「如果去年做得不好,你減我無話可說,但我發現並沒有做錯。文化局說財政預算有限,所以五個申請只批了兩個,但翻查資料,其他團資助都沒有減少,這或許是巧合…… 」被指通過審批的演出項目「太少」,沒有製作費的內地巡演被界定為「商業演出」不過關,連帶藝團行政人員資助亦由全職降為第二類。接二連三的跌跌碰碰之後,陳飛歷顯得有點意興闌珊,但仍然不忿,再三向文化局遞交資助政策的建議書。

「別人一個劇十八萬,我們一年五劇廿二萬。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我最想知道的是審批標準是甚麼?是我跟他較熟絡,所以就信佢多啲?還是多勞多得,我寫得多就批得多?」

「潛規則,大家都說係咁架啦!點解會係咁呢?我真的不明白。」

「同樣是小劇場規模,有的人拿到十三萬,有人卻只拿到四萬。其實個劇效果好不好,觀眾反應自然會有回饋。他們說要『量化』,覺得個劇好睇啲,因為佢佈景靚啲,宣傳好啲,那是因為製作費的起跑線根本不一樣。」

《自選題》劇照。(圖片:文化中心)

《自選題》劇照。(圖片:文化中心)

與日本團隊合作的《恐懼》是陳飛歷今年在澳門最後一個演出。

與日本團隊合作的《恐懼》是陳飛歷今年在澳門最後一個演出。

一大堆說不清的不明所以。最令陳飛歷意興闌珊的是,這種不公平令自己「死慳死抵」做製作變得有點可笑,甚至開始懷疑是否值得,「每次公演本地演員都是無錢,請朋友捱義氣幫手做後台,佢幫人地做可能收到五千,幫我地就無,外人不知道以為我係咪搵人笨,站在佢角度諗都好正常,但他不知人地有十幾萬資助。我不想再欠下這些人情,有能力就做,無能力就算。」

申請資助不應變成討價還價的數字遊戲。陳飛歷自言,不是不明白這「玩法」,只是他不想行這條路,這樣無助戲劇生態。

「人人都知道投訴少啲梗好啲,我識寫幾萬字投訴,難道我不會寫幾萬字討好他們?不是要針對任何人,文化局這幾年真的有做工作,想推動本地改變,這有些問題局內人都知,但大家都不想碰。為何我不寫建議給其他部門?因他們已無得救,從來都不是一個開明的機構。」

與其說是陳飛歷多「牢騷」,另一面看,不如說他有多「肉緊」。他更著緊的是,幾年後便會有一批又一批攻讀劇戲的學生回澳,他們以後的機會和際遇會否又受制於這些說不清的潛規則?「政策真的需要更開明,我跟你關係好些,我就可以拿更多錢,那為何要鼓勵人讀一個專業?如果讀完四年書之後,還要靠四年前的一些手段才能生存,那專業發展是不會有出路。」

「我不介意別人資助一年多過我四年,你問我現在夠不夠?我是夠的。有人話點解你夠使仲要嘈?我只想說,可否令整個戲劇界氛圍平衡一些,其他人不是不明白,但沒有人出聲。原因當然我好明白,我也是團長,如果我出聲,資助可能會低,好多人寧願沉默,不會做第一個爭取的人。如果當初沒有人做第一個,可能那五十個讀書名額,音樂、戲劇、舞蹈是怎樣審怎樣批的還是一個問號,公眾並不會知道。」

教訓,沒有磨掉陳飛歷的稜角。完成《恐懼》在澳門的試演後,他選擇暫時離開澳門,在外地繼續他的戲劇之路。還會回來嗎?會的,哪裡有機會,他就會去哪裡。

只想奉行單純理念,不想迎合外界被「社會化」的瑪麗卡,堅持講真說話,相信只要堅持信念,社會就可以改變。陳飛歷說,他就是瑪麗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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