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天色一暗,全城愚公都在移山

築城危言 藝文爛鬼樓

文:思崎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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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16年03月8日 10:10

自有記憶以來,城市很慢。

那年代,時間對分解事物的化學作用不大,雖說不上綠草如茵,海邊也不太清可見底,但倒是沒什麼高樓,也有些郊野公園,空氣凝結住了引不起我們注意;山林剛好夠用,生活的一部份是期待到黑沙旅行,這大樹、那廣場、郊野公園圍繞着生活的社區,孕育幾代人,沒有人在擔心百年累積的記憶有一天會消失。後來,城市化令公共空間一再被壓縮,不斷更新的生活場所挑戰共同記憶,半夢半醒間已經發現身處的地方消失了,默默地開山砍樹,舊有不復見,新市鎮土地更是貧瘠。

市區開發讓山林改變,城市的容貌也跟着改變。大樹是共同記憶,在山林中是城市的呼吸器官,在社區是歷史的肌理,豐富了公共空間的層次,留給後代的不只是百米高樓──「只要有得住就好」,而是人生的風景。人總會記得小時候在大樹下遊玩,而不是在倒模的商場吃着加工食物。城市草率地規劃,解決了市民的燃眉之急,解決不了城市的永續。我一直好奇,政權最終目的一定是只想讓民眾暫居這個租賃城市,否則為何現在想放肆呼吸城市的新鮮空氣,都覺得這想法是很瘋狂?

城市早以習慣將土地變成了一種商品。

城市早以習慣將土地變成了一種商品。

人和自然是否必然對立?

《小王子》作者聖修伯里說:「我們不是從我們的祖先那邊繼承土地,而是從小孩那邊借來土地。」青山綠水不是城市的裝飾品。自然環境被無情地瓜分,是一個公共空間的災難,新建的公園是一塊被圍欄包圍的空地,光禿禿的植被上種着瘦巴巴的樹苗,我難過於這城市沒有跟自然共生共存的觀念,居民被逼接受日曬雨淋,但大家都離不開,社區活動、鄰居聚腳地卻都生根於此地,公共空間慢慢變得奢侈,豪宅會所遍地開花,只是一小塊富人居住的區域;山林看似很小,但其實比我們想像的更大,但我們漸漸放棄自己賴以存在的載體。

誰不想天天騎單車,然後週末爬山?!但現實對於現實,我們只是在參加一個三方的賭局。三方是零和博奕,勢力永遠不均。市民覺得土地資源比例分配不均,想要一個好的生活空間,但失去山林的若有所失卻無以名狀,因為房價已經蓋過理性,屏息在等待,等待新政策降臨,期待不會再出亂子;政權表現得無辜,自顧自的施政,一面說權衡城市規劃,另一面周旋在商界和利益之中,滿口市場決定一切、研究需時;發展商在法規中角力,步履蹣跚,千方百計洗脫謀取暴利之名,說着市場主導,合理合法。

小孩都會好奇螞蟻忙着去哪裡,夏天聽到的蟬叫聲到底從何處發出,但大家卻都天真地以為自然環境比不上經濟發展。人類自古以來不是跟大自然對峙,而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擁抱著她,他們的財富來自兒時能摸到泥土,用身體感受此刻活著的感覺;人類成天恃着是有靈魂的動物裏,唯一可以主宰萬物的,卻忘記遠在城市建立之前,祖先信奉萬物皆有靈的哲學,水中有靈,山中有靈,你看他們不動如山,只是不為你所動而已;只要能看出生命不只是餵飽自己或身邊的廉價靈魂這個關鍵,就可以決定整個城市的高度,但現在無論是社會導向或教育制度,都讓我們愈來愈疏遠大自然,城市人假日休閒是跟小孩到主題樂園,而非在地紮根;學校引進電子教學,自然科學不是親自在山林授課。美國作者理查.洛夫 《失去山林的孩子》一書中提到的「大自然缺失症」,相信只會是眾多城市病中的冰山一角。

城市要不朽,規劃時要有前瞻性。

想像未來,看海洋的輪廓和聽大自然的沉思。聽起來很矯情故做姿態,但這不是文人的浪漫,而是日常生活。居住的地方要變得有豐富內涵,是一個複雜的命題,首先要超越「有得吃,就歌功頌德,為金錢服務」這天經地義,請記住,有飯吃,本來就是政府給人民的基本責任,不算什麼崇高理想,不用高舉這概念,更不是排斥人文思想和探索生活的理由,追尋更適合市民的生活條件不是廉價的政治手段。包裹在城市經濟下的我們愈發柔弱,尤其是自然山林被抽離生活,任由生活品質被拉倒,推倒大樹的同時也推倒了公民的權力,掃走追求人人平等、生活在美好社會的權利,天際線一再改變後,大家還可享受多少糖衣包裝下的喜悅?現在政權短視,所以必須清醒,吃飽了在發呆才是裝模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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