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體連結最遙遠的距離

戲游花間 藝文爛鬼樓

文: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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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14年06月24日 14:14

Akram Khan 重溯自己與家鄉連結的方法是跳一場舞。

在<Desh>這個作品裡,他以最誠懇的身體,貼近土地,重新探索孟加拉這個既模糊陌生又無比親近的原初之地,同時也誠實地面對了自己與父親長期以來的緊張關係。這同時也是一個移民者的故事,Akram作為一個在倫敦長大的移民第二代,家鄉對他來說只是父輩平日口中的喃喃自語吧,演出中一段父子對話令人印象深刻-父親質問兒子:為何你昨天說話是黑人口音?今天口音又不同了?你以為跟着電視上的人學你就會變成這裡的人嗎?你應該學的是孟加拉語(大意)…….但當時沈迷hip-hop等英國文化的兒子當然只是聽若罔聞,孟加拉對他來說大概只是遙不可及、很難連線的一個地名,直到許多年後,家鄉藉着創作的契機重新回來了。

由於要做這個作品,他與製作團隊一同到孟加拉10天進行考查,起先所有人都覺得自己與這個國家格格不入,後來却逐漸被這個地方人們的生活、土地的傳說、歷史和命運所吸引,思緒也慢慢成形,父親與家鄉成了記憶共同體,在台上,Akram同時一體兩角-既是自己,也巧妙地扮演了父親這位矮個頭的㕑子,他把對父親/家鄉的複雜感受全部壓縮在自己的身體之中完成。

儘管肩負了那麼多情感和記憶,Akram的身體却仍是自由而不受約束的,舞台上,他自由地轉換着各種狀態,並不局限於舞蹈的呈現,還有戲劇、說故事的部份、與影像互動的部份,你很難分得清他何時在跳,何時不,對我來說,那拿着大鐵錘敲打父親的墳(虛構,其實父親還健在),在如影如魅的森林中漫走,與大象的身體觸碰,幻化成矮子父親的走路,與小侄女的對話,與1971年爭取自由獨立的示威者們一起隔空咆哮等等,所有不同的敍述形式,身體一旦傾瀉其中,便全都是舞,不需界限。包括那充滿詩意的舞台裝置,都在擴濶我們對身體與動作的想像──在巨大的椅子底下與侄女說孟加拉父輩的故事,那簡單的皮影戲效果讓我想起早前Robert Lepage的<安徒生計劃>,同樣以獨腳戲這種最簡單與基本的形式說故事,身體的忽大忽小,利用最簡單的燈影效果點燃身體與故事的連結;還有最後人民抗爭過後,布條覆蓋全台,把身體吸引上升,像是天與地已然翻倒,只剩倒吊的上身在洪流中抵抗,伸展着手臂。 <Desh>再次讓人記起舞台是充滿想像的空間,也讓人看到,本來遙遠與糾結的兩方,家族歷史與地方歷史,可以這樣以想像,重新審視與連結,在台上,Akram與土地的連結,只有永遠在台前的那一小塊泥土,這也像今天成長於都市的我們能與先祖/土地的那僅有的一小塊連結,最後,Akram從泥土中挖出的,竟是父親的衣服,一件孟加拉的長衫,而我們從先輩中所承傳到的又是什麼?這一代又有多少故事可以留給下一代?演出中特別安排出現的三代人,無疑就是Akram對承傳的迫切態度。

在聽演後座談時,我問女兒:如果是你,你最想問他什麼問題?女兒說:想問他到底與父親的關係是怎樣的?因為在演出裡一時感覺他們很親近,一時又覺得他們十分疏遠。是的,我想這可能正是Akram 與孟加拉-家鄉/生命本源之地的關係,亦正是因為這個距離,才有了這一場如此誠懇而動人的回溯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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